“鄭大人,那邊好像有人還活着,我得去救他。”那戰士是好樣的,人還活着就得往下走。
有不少幸存的人帶着混着泥土的糧食走了,誰也不知道明天還能不能活。“太守大人,咱們也走吧。”這座城毀了,隻是個傷心的地方。
太守大人的骨灰我留了下來,我得帶着大人一起走,敵軍早晚會追來。
這路是越走越長,我根本就沒什麼目的地,渾渾噩噩反而讓我忘記時間好過些。無望的人生,無望的恒昌國。
恒昌?現下看來簡直是笑話一樣,永恒的昌盛,多麼自負。
讓我唯一有些清醒的是那天,有三位女子,突然要拜一拜太守大人,說是見過他。真好啊大人,有人記得您。
東躲西藏的日子過了一陣,忽然聽說厲桢被神仙收拾了。
策國和恒昌被并為恒策國,由這位女神稱帝接手。她施法有度、力舉人才、嚴懲作奸犯科者、興修水利......
太守走後,這日子竟慢慢地好了起來。
它居然好了起來?憑什麼啊!
可太守大人他沒趕上啊。大人他若是知道這樣的盛世,該是多麼高興,可是他都沒看到。
女帝很親民,不少百姓都有機會看到她,我也曾遠遠地瞧上一眼,她看着有些眼熟,是不是哪裡見過。
怎麼會呢,人家可是神仙。
多年以後,也有人問我,為什麼不去參加考試,為國家效力呢。
我不知道為哪個國效力了,曾經的恒昌和現在的恒策都不是我的。
太守曾經問過我,“遠長啊,你才華斐然,若去了都城,定是有番大作為了。在我這兒,怕是委屈你。我寫封推薦信,保你去都城做官可好?”
那時我回他,“大人,我是個沒啥大抱負的人,隻想當劉太守的謀士。”
“你瞅瞅你這話說的,豈不是瞧不起我?呆在我這兒是代表沒有大抱負?”随後他捋捋胡子,自己也笑了。
我不過是想報答太守罷了。
太守沒了,我該幹什麼呢?
時間過了十來年,鄭遠長沒走出來,挑了一個雨夜自缢了。那隆隆的雷聲刺激着許沛言。因為楊聽蕊曾經也是雨夜裡走的。
柴微捏捏許沛言的手,擔憂的看着她。
“我沒什麼的,都過去了,放心。”許沛言的嘴唇是蒼白的,她意識到即使她阻止了人間的戰争,但受到戰争摧殘的百姓,他們的心裡陰影并不會因為戰争結束便消失。
鄭遠長就是個例子,明明都過去十多年了,還是選擇了終止生命。
“鄭遠長,自缢之人可是要受水刑的,你先把牌位放下,你也不希望它沾上水吧。”
聽着冥帝的問話,鄭遠長擡頭看了一眼。這麼一打眼,他驚得連連後退。
鄭遠長有着極好的記憶力,祭拜劉太守的女子,恒策的女帝,和現在的冥帝,都是同一個人!
也就是說,一個神,眼睜睜地看着太守被逼死了,卻不管。
鄭遠長暴跳如雷,聲嘶力竭地咒罵道:“你既然是神,為什麼當時不救他,他死了你才想起來治理,你早幹什麼去了?這神仙你也配嗎!你居然還當冥帝,就那麼盼着人死是不是!”
啪地一聲脆響,阻止了鄭遠長的嘶吼,血順着他的嘴角流了出來,臉上多了個紅掌印。
“你給我滾!愛死哪死哪去!哪裡輪得到你來說話!她有多不容易你才知道哪到哪?”柴微從未對一個凡人這麼生氣過,氣得全身發抖。
她的沛言為人類耗了多少心血,受了多少委屈。夾在衆神和人類中間有多不好做她全看在眼裡。
柴微每每心疼她,想勸她不然放棄吧。但既然愛她,所以支持她,也同樣替她難過。
如今她萬般珍視的人被不明真相的人類一通數落,她怎麼可能控制得住。
可怎麼解釋?對一個凡人說這些年許沛言都默默做了什麼?還是解釋當年無日海之戰使衆神不愛管人間?
沒法說。她的沛言,這麼多年,忍了太多了。
“把他拉下去,過幾天再審!”柴微硬生生地憋了口氣,沒讓鄭遠長當場魂飛魄散是因為同情他這麼多年不容易。
柴微轉身看着許沛言,發現許沛言也正看着她。
“别聽他胡說,胡攪蠻纏的人而已。”
許沛言聽到鄭遠長的一通咒罵,也隻是默默地聽着。這麼多年,她挨了多少罵,早就适應了。有的罵還可以還擊,可有的卻知道即使還嘴了也沒用,對方就是想激怒自己。
得不到什麼理解,忍也就忍了。可柴微替她發火,替她宣洩了委屈,心緒便如決堤的洪水,再也忍不了了。
許沛言抱住柴微,沒有哭,但柴微知道她在努力控制。
她許久才說,“沒讓你省過心,對不起。”
柴微将許沛言抱得更緊,說道:“在床上都沒見你跟我這麼客氣過,這會兒來這套可不行,都快到就寝的時間了。”
許沛言聽她打趣,嗤嗤笑了,“若是在别處也那麼不客氣,怕是影響不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