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索着玄關處的開關打開客廳燈,冉明茱被沙發上窩着的杭沁冷不丁吓了一跳。
隻無奈道:“回來了怎麼不開燈。”
聽見門口響動擡頭,杭沁連忙放下手機,傻呼呼地笑出聲:“聊得太入神,完全沒注意到周遭一片黑暗。”
冉明茱用鼻子想都知道她肯定又跟顧衡幹柴烈火裹到一起去了,忍不住搖頭,不成想杭沁居然難得重友輕色一回甩開手機向她跑來,一個勁向後探頭探腦:“紀逐淵呢,他怎麼沒跟你一起回?是這幾天都住在劇團那邊了嗎?”
“是。”
打開冰箱尋摸了兩瓶啤酒,冉明茱撬開瓶蓋遞給杭沁一瓶,仰首灌下自己手中大半:“我和他說清楚了。”
她關好冰箱門,接着才蹦出下半句:“我們是家人。”
正想舉杯慶祝的杭沁一隻手登時僵在半空中上也不是,下也不是,隻能很尴尬地繞回自己身邊:“你想好了?”
冉明茱颔首,算是默認:“嗯。”
“為什麼啊。”
杭沁素來藏不住話,當然她本也沒打算藏,隻握着啤酒瓶湊近冉明茱追問道。
冉明茱同樣坦誠,癱坐在沙發上仰首看着自家吊燈,眨了眨眼,轉而移開目光與杭沁對視笑了笑:“今天是我第二次看紀逐淵演出,也是第一次坐得那麼近。”
從前她沒有發現,紀逐淵原來是天生屬于舞台。
但她既不追逐那些耀眼的光,甚至還有幾分抗拒:“我喜歡安靜的村落,越原始越古老的越好。”
在那樣的村落中,人們操着沒有文字可載的獨特語言,或許不了解外界一切日新月異的發展變化,卻可能對當地的山川草木極為熟悉。他們認識世界的方式與時代格格不入,反而保證了個人或是部族精神的亘古平靜。
冉明茱向往這種平靜。
“道理我都懂。”
杭沁下巴壓在抱枕上附和着,始終還是感到幾分可惜:“可紀逐淵那麼喜歡你,就算真讓他跟你去古村裡住上十年八年的,他也不會不願意。”
冉明茱面上倏地閃過幾分不明顯的情緒,轉瞬即逝。沉默半晌才道:“是我不想讓他因為我而妥協,放棄自己适合的生活。”
“這話不對。”杭沁頭擺得跟撥浪鼓似的為紀逐淵據理力争:“他本來也馬上要回國入職嶼大了,舞台上的光鮮亮麗,肯定早都膩了。”
話音未落,隻聽冉明茱歎道:“不止這一個原因。”
她從昨晚到現在其實想了很多,冉明茱很确定,如果她真的從多年前就開始喜歡紀逐淵,那她喜歡的一定是他對音樂劇的執着和堅持,看着他這些年一步步實現夢想走向百老彙男主角的位置,她隻會越來越喜歡他。
可他喜歡她什麼。
到今天早已不再需要的補課技巧和受傷時的陪護承諾嗎?
他喜歡的僅僅是當年在無盡黑暗中遞出救命稻草的某個人,哪怕不是冉明茱,換成别人也一樣。
“怎麼會一樣。”
隻見杭沁驟得挺直脊背,分外不解:“當年除了你,根本沒人搭理他。”
“如果有别人——”
“不,事實就是沒有。所以你不可能再去做這種假設。”
杭沁毫不客氣地制止了冉明茱繼續妄自菲薄,将手中的酒瓶“Duang”地一聲磕在茶幾上:“讓我去給他講那些數學題,我隻會覺得浪費時間,毫無意義。而且你知道嗎,當年連老何都沒想到你真能把他高分送進央音。”
所以:“隻有你,也隻能是你。”
“無所謂了。”
最後一口啤酒下肚,冉明茱沒忍住打了個哈欠,順勢起身把酒瓶扔進垃圾桶,準備拿了衣服去洗澡:“歸根結底,他喜歡的是救他一命的冉明茱,不是作為冉明茱個人的冉明茱。”
作為冉明茱個人的夢想和追求,他不理解也不會欣賞。
……
後面幾天,冉明茱除卻被冉衛東他們相約不得不和紀逐淵碰面之外,也再沒有跟他過多私下接觸。
随着《黑胡子》四場嶼城巡演結束,紀逐淵跟随劇團飛往南京,冉衛東和李珮于是也驅車返鄉。
之後暴雨一場接着一場,冉明茱總算在某個難得豔陽天裡将又一次背起行囊的杭沁送離嶼城,生活再次回歸到未曾與故人重逢前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