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發覺睡覺是一件令人上瘾的事,自從紅砂陣中脫身,他已借着養傷的由頭睡了好幾日,如今日上三竿被楊戬強行從床上拉起來,依舊困得倚在楊戬一邊臂膀上,提線木偶似的任人将衣裳一件件往他身上套。
“丞相吩咐人傳令來了,命我等往前殿議事。”
“嗯……我沒有聽到。”
“是,你睡得那麼快,能聽到什麼……擡手。”
哪吒聽話擡手:“楊戬,我昨晚夢見你同我表白了,你一直說一直說,我聽困了,在夢裡又睡着了。”
楊戬一邊替他理着衣裳,一邊狀似不經意問:“夢見我說什麼了?”
“唔……醒了就記不得了。”
“……”
哪吒湊上前來觀察楊戬表情:“你不高興了嗎?”
楊戬捏一把哪吒臉上軟肉,觸感軟得讓人心神蕩漾,面上卻刻意擺出不悅的模樣:“我有什麼可不高興的,左不過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昨夜楊戬左等右等等不來哪吒的回應,才發覺他枕在自己肩頭睡着了,耳旁是那人清清淺淺的呼吸聲,帶着一點點熱氣拂過鬓角的發絲。
楊戬就着這姿勢坐了半宿,他似乎終于意識到原來哪吒是喜歡他的,原來哪吒是知道他喜歡自己的,那份欣喜與愛戀便不可抑制地充滿胸膛,撐得楊戬輕飄飄不知所以。
“那今夜你再說一次,我這回認真聽。”哪吒抓着楊戬前襟的衣裳,下巴墊在肩膀上,說話時腦袋就上下晃悠。
楊戬笑了笑,說行。
哪吒又開心了,一躍躍下床,發絲揚起,又散落成一片,泛着墨玉般的光澤。
楊戬想着民間恩愛夫妻常有丈夫為妻子描眉畫目,便自覺走到哪吒身後,将他一把長發攏起。
“今日楊戬為我束發。”哪吒直白地将楊戬心思說出,倒讓他難得感到有些羞赧。
楊戬從未替人紮過發,手下輕重不穩,慌亂間扯下幾根發絲,心虛地透過銅鏡觑上哪吒一眼:“是不是把你扯痛了?”
“無妨,我喜歡雙髻,二哥為我紮雙髻。”
“好。”
哪吒晃着腳發呆,隻等楊戬大功告成,二人相攜出門。
“師父遭逢大難,我還未去表達傷感之意。”
楊戬失笑:“可我看你這幾日吃吃睡睡,興緻極高。”
“原也不值當為此事傷懷,師父常說一切皆由天定,天數如此,并非人力可以轉圜,他應當比我看得通透,隻是做徒弟的,師父逢災,總要有所表示。”
“你心裡倒是跟明鏡似的。”
“那是自然,所以你下回不可為護我以身犯險知道嗎?既逢絕地,怎免災殃?”
哪吒擡眼盯着他,見楊戬半晌不語,便知他是以沉默相抗,不由眉頭微皺,又想到楊戬失了半數法力,在黃河陣中不知遭遇了什麼,心中一軟,歎道:“罷了,你便當是哄我,答應了我吧。”
楊戬憋了半晌,終于從唇縫中擠出一句:“戰場之上瞬息萬變,我現在答應你,屆時還是要随機應變的。”
如今十絕陣俱破,燃燈道人安排廣成子、赤精子于各處關隘阻攔聞仲,其餘人等功成身退,道别回府。
哪吒匆匆趕來,與太乙真人喁喁私語幾句,楊戬站在不遠處等着,看哪吒眼中閃爍的孺慕之情,便知他心中仍是放不下的。
仙人駕鶴而去,衣袂紛飛間,身影已渺如雲煙。
楊戬默然上前,從後握住哪吒的手,與他并肩而立。
“其實在乾元山時師父也不常出現,大多時候是金霞師弟陪着我。但是師父對我很好,教我本事,贈我法寶……我的名字也是師父起的,世人都說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現在我的身體也是師父給的了。所以自重生之日起我便告訴自己,從此師父就是我的父親,師父希望我下山助周伐商,我便下山來,拼上我這條命也是應該的。”
哪吒忽然抱住楊戬,将臉埋進他懷裡。
楊戬便順勢把人抱了個滿懷,感受着這少有的主動,假裝沒看見哪吒眼中一閃而逝的淚光。
“二哥,其實我也沒有那麼與旁人不同,我現在有師父,有舅舅,還有天化、天祥,還有……嗯嗯,是不是?”
楊戬眼尾微挑,眸中漾着促狹的笑意,偏要湊近半步,反問:“嗯嗯是誰啊?”
哪吒把臉更深地埋進楊戬衣襟,布料間傳出悶悶的嘟囔:“就是嗯嗯啊……”
“那讓我猜猜……嗯嗯是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