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要幹什麼?”哪吒連退幾步,避開楊戬伸來的手,一雙圓眼警惕地瞪他。
“我……”楊戬隻一眼便看見他脖頸上星星點點的紅痕,一路蔓延向下。
“這是什麼!”他扯開哪吒衣領,看見瑩白的肌膚,和精緻的鎖骨,他依稀覺着自己與哪吒親密無間,這舉動雖說不十分妥當,但他二人也沒什麼要講究的。
可哪吒幾乎拼力把他推開,望向他的雙眸震驚又悲恸:“楊戬!你真讓我惡心!”
“什麼……”他的頭隐隐作痛,依稀分不清自己在哪,城郭與山林似乎都遠遠退去,天地間唯餘他和哪吒二人:“哪吒,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那你呢?你又做了什麼?我把你當親兄長,你竟背地裡對我懷着那樣龌龊的心思!”
這不對,楊戬猛搖頭,他分明記着哪吒散開一頭烏發窩在他懷裡,聽他傾訴心腸的那一晚,燭火明亮,窗外竹影斑駁,那夜發生的一切他都能如數家珍般說出來,難道都是假的嗎?
他求證似的問:“你不喜歡我了嗎?”
“笑話!我無魂無魄,連心也剜掉了,怎還會愛人?”
“你可想清楚了,靈珠子是個死物,你的滿腹心事,也許永遠得不到回應。”楊戬記起來了,那是從前破十絕陣時師父與他說的話。
他眉心滾燙,疼痛愈演愈烈,腦袋更像是被一雙手剖開,一團陌生的記憶被強行塞進他的腦海,楊戬雙眸呆滞,眼裡僅剩的一點光芒也随着那夜的燭火,那夜的月光,一起消散了。
是了,哪吒從未愛過我,是我強迫他的。
“他這原本也不是病,不過為情所累,以緻邪氣入侵,靈台蒙蔽。”神農氏呷一口清茶,接着道:“天眼與他融為一體,卻并未認主,除非他自行馴服那邪物,否則藥石罔效。”
“老師可有什麼法子幫他麼?”哪吒殷切切問。
“我已引他打坐入靈台,所見所聞,所觀所感皆由心變,剩下的就隻能靠他自己與那邪物斡旋應對了。”
“我要去找他。”哪吒躊躇半日,蓦地站起身,“老師,求您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再幫我一把,讓我去見楊戬。”
“為什麼?”神農氏問。
“沒有為什麼。”哪吒望向參差咬合的巨石,言辭笃定,他沒有任何依據,隻是覺得他的楊小戬在想他。
神農氏看着他隻是笑,右手搭在不知何時冒出來的虎頭上:“便是看在你們千裡迢迢給我把這虎送回來的份上,我也該保你二人平安的。”
哪吒站在漆黑的夜幕下,面前是一條雜亂的巷道,他提着一盞明黃色的紙燈,踩着積水前進,紙燈晃晃悠悠,映出影影悼悼的影子,拉長落在牆面上。
哪吒不知楊戬的内心世界為什麼會構建成曲曲折折迷宮般的漆黑小巷,他方向感不好,悶頭走了許久,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在走回頭路。
前方忽然閃過一道黑影,哪吒眯了眯眼,試探地喊:“楊戬?”
那人似乎被驚到了,撒丫子往左邊巷道裡跑去。
“楊戬!”哪吒幾乎認定了是他,丢了紙燈緊跟在後頭。
可楊戬就如同一隻矯捷的黑豹,在他自己的世界裡更是飛奔得如魚得水。
哪吒跑到一雙腿近乎麻木,就在快把人跟丢時,楊戬在一處死胡同站住了腳。
哪吒彎下腰呼呼喘息,緊接着就發現不對,那不是死胡同,隻是站了個人,穿道袍,紮雙髻——分明是自己。
楊戬喉嚨裡溢出幾聲為難的嗚咽,那人就厲聲道:“你還來幹什麼?滾遠些!”
楊戬近乎絕望地又扭頭往巷口看,天上無星無月,不知哪裡來的一點光,印亮了哪吒半邊臉,兩邊都是哪吒,他無處可逃。
哪吒又往裡走了幾步,喊:“二哥?為什麼躲我?”
楊戬就往側邊躲:“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會……你不要讨厭我……”
“我怎麼會讨厭你?”
“是啊,我讨厭你!”
兩道一模一樣的聲線交疊,楊戬逃避般蹲下身,整個身子蜷縮在一處。
“别怕,我在這裡。”哪吒試探地走到跟前抱住楊戬,目光便如箭般射向對面那道人影。
那人對着哪吒勾了勾唇,露出一抹惡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