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想不明白就不想了,他要趕緊去弄溫補的藥膳,甯兒看起來臉色很差,一會醒來一定要讓她多喝幾碗。
哒哒的腳步聲遠去,溶洞中又安靜了下來,兩人默契得都未再開口言語,各自阖上了雙眼小憩。
“噗——”端坐着的紀景佳猝然噴出了一口血,兩人立時睜開眼睛看了過去。
濃密挺翹的長睫撲閃了幾下,一抹金光一閃而過,她睜開了眼睛,琥珀色的眼底仿佛盛了一汪清水,波光潋滟地看了過來,“師祖。”清脆的嗓音恍若佩環叮當,“陳公子。”
姚玉璃眼中飽含贊歎之色,颔了颔首,陳白榆坐正了身子,真心實意地賀道:“恭喜姑娘佳人已成,如獲新生。”
她站起身來,蓮步輕移離開了水灘,擡手抹去挂在唇邊的血迹,本都是如常動作罷了,在她醒來後卻平添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氣韻,“多謝陳公子出手相助,不知接下來公子有何打算?”
當真是不同了。
明明容貌絲毫未變,卻給人一種她長開了的錯覺,就好似一株要開不開的名花,終于遇到了屬于它的那股春風,随風綻放出了此生最美豔的姿态。
陳白榆有些咋舌,不由得看了姚玉璃一眼,從他眼中瞧出了些許戲谑之色,還不待他言語,又聽她說:“在這離恨天中未有旁人,陳公子何不以真面目示人?日日喬裝打扮陳公子也不嫌繁瑣嗎?”
姚玉璃“撲哧”低笑了一聲往外挪了挪,就是要閃到一旁才好看熱鬧,他把陳白榆留在了月甯正前方。
陳白榆絲毫不覺尴尬,泰然自若地從袖口中取了包藥粉,向前探了些身子,擡手掬了些水混合了藥粉往臉上抹去。
不多時,他的指縫間就溢出了些許深色的濃稠之物,待他停了在臉上的動作,雙手要再度掬水之時,紀景佳略微向後退了小半步,離那水灘遠了些。
陳白榆的雙掌頓了頓,如戲子開臉似的面上輕抽了一下......
先是洗淨了污漬斑駁的手,又捧了水慢慢潔了面。
似渾還清的水,這下徹底變得渾濁,水面漂浮着一層看似粘稠的油狀之物。
袖口拭去了臉上的水漬後放了下來,陳白榆閉目的臉就這麼暴露在了油燈之下。
紀景佳與姚玉璃同時望了過去,她入目的一瞬間隻覺得有些普通,他這本來樣貌與之先前差之甚遠。
他現在的樣貌與他先前輪廓深邃的模樣一點相似也無,先前他高鼻深目眉眼硬挺有些蠻族之像,才使得姚玉璃初見之時沒有分辨出他的身份。
現在卸去了易容之物,他的面部輪廓柔和了下來,鼻梁沒有那挺了,眼窩沒有那麼深了,膚色也白了不少,面上和下颌與脖頸的連接之處差了好幾個度。
但當他睜開眼睛之時,長眉薄唇,骨相優越,唯有天骨遒美配得上其一二。
薄薄的眼皮随着那一雙鳳眼睜開,往上堆疊起來,鴉羽似的睫毛沿着眼睛輪廓留下一筆濃黑色的線條,眼尾上挑似單還雙。
那是一雙極為标準的丹鳳眼,極美且有神,可勾魂攝魄。他雖隻平靜地睜着雙眼,但有的人就是能隻靜靜地站着就自成風骨。
紀景佳仿佛透過那雙眼睛看到了他雖怒時而若笑,既嗔視而有情,十數米開外亦可照人的風采。
“先前倒是小妹淺薄了,一葉障目竟差點錯過公子風采。”她坦蕩蕩地承認先前的自己眼光有些差了。
姚玉璃摘了挂在石壁上的油燈,盈盈火光一瞬間聚攏在陳白榆身上,又很快移了過去,光影明滅之間姚玉璃好似在他身上看到了——
那是,龍相?
狀似随意地擺弄了下油燈又看了一遍,卻又什麼都瞧不見了,若有所思地舉了油燈率先走了出去,“世人大多如此,一眼之下隻見皮相未見風骨,甯兒也不必妄自菲薄,你這不是全都看到了嗎?”
他提着油燈走在前面,油燈隻照亮了他前面的方寸之地,紀景佳與陳白榆落于他身後的黑暗中。
紀景佳突然出聲,“陳公子。”
“嗯——?”黑暗中傳來的聲音聽着年輕張揚了許多,還略微夾帶着幾絲輕佻放浪。
她一開始并不确定,是不是真的看見了陳白榆割頸灑血的一幕,但方才看到他頸間厚厚的紗布,那她這一身血迹斑斑,除了她自己的,應該還有一半是他的。
血乃人體之精,每一滴都無比珍貴,若是日後救命之時還需得這般,有些憂心他支撐不住,躊躇之下還是問出了口,“日後可還須得陳公子如此這般?”
走在前頭的姚玉璃挑了挑眉,正要開口,跟在她背後的陳白榆幽幽地說:“手劄我已看過,此番定魂陣已解,若姑娘不想靈台有損,須得喂給它更好吃的東西。”
“更好吃的東西?陳公子是指什麼?”紀景佳皺眉思索,“公子先前說來了此處才察覺一些東西,那公子是如何得知它在這裡,在我身上,我明明對那簪子......”
“對!更好吃的東西,要比之姑娘更好吃,”陳白榆哼出一聲輕笑,說了句似是而非的話:“那自然是在下吃過好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