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傘被周衡濟以一個極其完美的弧度被抛進了泥土中,和地面來了個親密接觸。
他狠狠的感受着火辣辣的疼痛,手心尖銳的石子讓他視線頓時清明了起來。
怎麼會!!!
他楊傘自從爬到現在這樣的位置,又什麼時候收到過這樣的屈辱!
他猛的一回頭,卻見李四鎮定自若的瞧着他的狼狽模樣,将他如今的慘狀盡收眼底。
他努力梗着脖子,道:“……你這樣不把殿下放在眼裡,看殿下怎麼教訓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本以為對方會被惡名在外的公主給吓着,乖乖的過來給他道歉。
卻完全沒料到,剛剛把自己丢出來男人一臉便秘的表情,而那個死丫頭,挑起眼眉,道:“……哦?那我就等着你帶人教訓我。”
“你給我等着!”他憤恨道,轉身一頭紮進了樹林裡面。
他穿着的粗布麻衣在一瞬間淹沒在了茫茫黑暗當中。
“哎呀,這可怎麼辦。”張大娘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面色鐵青。她道:“這楊傘一定不會放過我們的,這家夥從來都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機會報複别人。”
她抓住了李四的衣角,堅定道:“孩子,”她擦了擦眼角的痕迹,說:“那位殿下的名聲相比你也聽說過,眼下不是好時候,你還是早點走了。”說着,就要把李四推走。
李四卻隻是楞楞的站在原地。
她眼見推不動李四,急着罵到:“你這孩子,有什麼好僵的,這種事情也不是你能夠解決的,一不小心命都會沒了的。你就聽我一句勸說,趕緊走吧,最好把這倆家夥一起帶走!”
她問:“你們呢?”
張娘子一頓,随後又展露笑顔,眉宇間沒有一點怨恨,道:“自然是會有我們的去處。”
她最後一次細細端詳了李四一眼,像是在看李四,又像是在看别人,李四等着她說,她又像個鋸嘴葫蘆,一言不發。
周衡濟見老兩口這番作态,反倒是一點都不着急。
這裡就他和沈兄知道公主的身份這才感覺到有幾分荒唐。
公主高坐堂上,卻有人叫嚣着奉公主之命,那場面真是顯得有幾分說不出口的滑稽。
他偷偷打量了一眼李四,發現她全然沒有累意,炯炯有神的看着暮色。
“哎呀,你這孩子。”張伯皺起眉頭,他了解那人的為人,便是知曉對方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
“快快快。”他徑直起身,先是瞭望了一下那人離去的身影,在無言的歎了口氣。
“你們還是……早些走吧,權貴們還是不要沾惹為妙。”
他木木的坐着,花白的發絲失去光澤,枯槁無華。
别說是就是個普通貴族他都惹不起,更何況還是當朝公主。
他和老婆子苦口婆心地勸說說着這位年輕的孩子,不要太過義氣用事,最後莫要不撞南牆不回頭。
李四聽着隻覺得一驚。
嘉興公主的名聲……她自己居然是是這樣的?
“就是如此。”沈自明慘白着臉從床上爬起來,蒼白的唇色平白無故的給人添上幾分柔弱之感。
發絲勾進衣襟,勾勒出精瘦的線條,幹練而又富有力量感。
燭火明明,照亮了每個人的臉。
他頗為好笑地回答道:“恐怕在坐的每個人都沒有我更加了解這件事情吧。”他斜依着梁,環抱着雙臂看着衆人。
的确,沈自明的出生決定了他的經曆絕對會比昭華台裡面的任何一個人都要了解,也會更加的貼合現實……同樣也注定了他在昭華台裡面的地位十分的尴尬。
他娓娓道來:“……這種事情其實十分的常見,一家人和某些貴族有着某些聯系,那怕這種聯系再怎麼的微弱,可是在人前他們都會說出來以增加自己的地位。”
周衡濟攙扶起兩位老人。
李四看着他若有所思。
“征租,發買,搶奪,都不過是他們管用的手段罷了。不管是不是真的,隻要他們搬出名頭來,便不會有人反抗他們,這樣一來——”
“——羊兒低下頭顱,魚兒放棄掙紮。”李四接話道。
他們,就會放棄質疑,質疑這些莫名其妙的東西。
沒有人比李四更加清楚,她手裡可根本沒有什麼莊子田地!
這些東西早就被她折了填進冥司的骷髅裡面去了!
她冷笑一聲,笑聲顯得格外的諷刺:“到頭來還是有人借着我的名聲招搖過市了。”
大抵也沒人想得出來,嘉興公主不光是個窮光蛋,而且還是把手裡面資産賣得一幹二淨的蠢蛋。
屋外的雨絲窸窸窣窣的,深深的紮進土壤裡面。
雨絲沖刷掉了印記,同時也沖掉了鮮紅。
那抹血色不似有粘稠感,反倒好似水流,漫無目的的粘濕了來人的鞋底,雲錦的豔色染上旖旎。
寒雨從空中而落,滴在草上,也滴在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