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莊地上頭的東西從來都不是很幹淨,就拿之前圍獵逃亡誤入田莊來說,一個小小管事,在鄉野裡有着這樣的本事,不可不謂是有幾分威風。
更何況,她一個王姬,享食邑千戶,同時遙領封地,不說面面俱到,就是手中的東西也是無法完全管控的。更别提那些底蘊深厚的世家望族了,難以推測出手中的積累。
人人常以還作為家族的管事為榮。别看這管事在名義上來看算作是家族的奴仆,可是實際上比起個小官來,恐怕還要威風幾分。
那剛剛出來的小官,有事情麻煩他們都還要備禮物舔着臉,上門看人家願不願意呢。
剛好,如此喜歡打着她的名号,怎麼樣也該和她收收利息才對,否則豈不是太過于便宜了他們。
“啪——”
勁風習習,暗室裡面傳來成年人壓抑着痛苦的悶哼聲,同皮開肉綻的聲音混合在一起,交織着黑暗,勾勒出無人探知的隐秘。
“啪——”
鞭子不長,夾雜着鹽水和倒刺反而更能夠讓人清醒。
行刑完畢,行者沖那幾乎看不見原來人微微颔首,便沉默的離開了。
俏麗身影的少女匆匆而來,揭開外套就披在了他的身上。
他散着發絲,低着頭,藏在暗室的黑影裡面,靠着牆壁,氣若遊絲。
待到她來,才擠出一個安撫她的笑容,沙啞着安慰:“……沒事,休息一段時間就好了……林越,别哭。”
他擡手輕輕擦去她眼角的淚珠,目光随即轉向她奔來打開的光亮。
宣平姚家,向來如此。
他自嘲的笑笑。
早就不對他們抱有希望了。
“家主他……怎麼如此……明明都知道的啊,為什麼……”名喚林越的少女抽噎道,“王後在宮中也是獨木難支,折磨你,不就是在自斷雙臂麼!”
她視線掃過他的傷痕,鮮紅的皮肉混合着上口,同衣服挂在一起,她一會兒就想得到掀開這一層遮羞布,他身上密密麻麻的傷口。
都說傷疤是英雄的徽章,可是每每掃過那滿身的疤痕,幾乎貫穿于腹部的傷口。
那是連神明的無法直視的醜陋。
他嘴角帶血輕笑,握住她的手,聲音低低的,幾乎要随風散去:“對不住你的眼淚了。”他擦去她的淚珠,低低道:“……這一次,我想……先睡一會兒。”
他頭一遭,在暗室裡面受不住刑,昏了過去。
他……或者說……是她。
姚悟生乃是家中唯一的“男丁。”唯一能夠拿起姚家祖傳長槍的人,一杆長槍,身法詭谲,橫掃千人。
老者啧啧贊歎,卻又惋惜:“天才……隻可惜,是個女兒身……”
“倘若她是個男兒,姚家,又何必忍受那黃口小兒!”
衆說紛纭,她兩耳不聽。
人槍合一,她在姚家,也隻有拿上長槍的時候,才……感覺生活有了顔色。
宣平姚氏這一代隻出了個王後,三公的位置沒占到一個,手中的軍權還要和王家争搶,實在拿不出什麼砝碼,病急亂投醫,選了她這個女兒上戰場。
她在林越的攙扶下走出了她帶了很多次的暗室,這是家主……要讓她記得,她的一切都是姚氏的,生是姚家的人,死是姚家的鬼。
她的一切,包括她的身份,都是姚家的……她一身傷疤,戎馬半生,從小就灌下能夠遮住她女兒身的藥物,近些年來,她連一次月信都從未來過。
這世上……所有人都忘記了姚家女,隻記得姚悟生姚将軍。
“夫人……她也很想你,隻不過這次回來的,她的精神好了許多,過幾日家主也讓你可以去看看了。”
她絮絮叨叨的,想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她所感興趣的東西,都倒給她。
她了然一笑,這暗室不會要了她的命,為的不過就是緊一緊她的皮。
一次次的掀開她,讓她記得,她是他,又不是他。
不要因為邊境立功就能夠脫離掉他們的控制。
尤其是……她聽說,父親後院的一個女奴,生了個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