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南仙視角。
.
柳南仙被蘇媚那一聲斷喝驚得神魂歸位,強自壓下心頭翻湧的駭浪,踉跄着跟上那抹刺目的紅。穿過一道喧嚣稍減的窄廊,蘇媚一把将他推搡進一間更狹小、氣味更古怪的鬥室。
消毒水混雜着陳年黴味,令人作嘔。
“趕緊的,把你那身古裝戲服扒了!還有那本破書。”蘇媚叉着腰,纖指毫不客氣地戳向牆角一個敞開的鐵櫃,“裡面有衣服,自己找件能裹身的,麻溜點!死胖子經理馬上來了,看見你這德行,能直接把你踹回耗子窩!”
言罷,她竟“砰”地一聲帶上了門,将柳南仙獨自隔絕在這方寸污濁之地。
柳南仙背靠冰涼鐵門,心如擂鼓。環顧四周,雜物堆積如山,昏黃燈泡滋滋作響,光影搖曳如同鬼魅。
他踉跄撲向那鐵櫃,抖開櫃中衣物,入手一片滑膩冰涼,絕非棉麻絲帛。
一件短小緊窄的玄色外衫,肩部僵硬如甲胄,胸前綴着幾顆劣質膠質紐扣,閃動着廉價的光澤;一條同色窄腿長褲,拘束得令人窒息;更有一件薄如蟬翼的素色内衫,幾近透明。
“傷風敗俗!有辱斯文!”柳南仙如遭雷擊,手指一顫,那“非禮之衣”險些脫手落地。
他面紅耳赤,慌忙移開視線,卻正撞上角落裡一面蒙塵的破鏡。鏡中人,青衫褴褛,泥污遍體,發髻散亂,面色慘白如鬼,手中緊攥那本泡得字迹模糊、形同廢紙的《女戒》,狼狽凄惶之态,直如喪家之犬。
寒窗苦讀,詩禮傳家,竟淪落至此,一股悲涼之氣直沖頂門。
恰在此時,腹中絞痛驟然加劇,如鋼刀翻攪,冷汗瞬間浸透單薄中衣。他痛得佝偻下腰,額上青筋暴起,眼前陣陣發黑。
“哐當!”
門被巨力撞開,撞在牆上發出巨響。
柳南仙驚得猛地直起身,痛楚竟被這驚吓暫時壓退。
門口赫然杵着一個龐然巨物,一身緊繃的條紋綢衫幾乎被碩大的肚腩撐裂,油膩的頭發勉強梳向腦後,嘴裡叼着根粗大雪茄,煙霧缭繞。一雙綠豆小眼眯縫着,射出精光,如市儈商賈掂量貨物般,将他從頭到腳掃視一遍。
“磨蹭什麼呢?!”粗嘎的吼聲帶着濃重的煙酒臭氣,唾沫星子幾乎噴到柳南仙臉上,“蘇媚那丫頭說撿了個能看的?就你?”
挑剔的目光在他破舊青衫上停留片刻,落在他臉上,勉強哼了一聲。
“臉是還能糊弄幾個老娘們兒,趕緊把這身破爛給我扒了,換上制服,外面吧台都忙瘋了!新來的,懂不懂規矩?再磨蹭,立刻!馬上!給老子滾蛋!”
“滾蛋”二字,如同兩記重錘,狠狠砸在柳南仙已然脆弱不堪的心防之上。外面是群魔亂舞的煉獄,身後是饑餓與鼠輩環伺的死巷,退一步,粉身碎骨。
腹中絞痛與經理的呵斥交相呼應,抽空了他最後一絲力氣與思考。
他猛地閉上眼,身體幾不可察地劇烈顫抖。再睜眼時,那雙曾浸染書卷清氣的眸子裡,隻剩下麻木的、破釜沉舟的灰敗。
他不再看那面目可憎的經理,亦不再看鏡中那個陌生可悲的自己,僵硬地轉過身,背對着門口那令人窒息的煙臭與目光。
顫抖的手指,伸向了青衫布袍上那沾滿泥污、象征着“禮”與“節”的布扣。
一顆,兩顆……布扣解開,濕冷的空氣驟然侵襲肌膚,激起一片寒栗。
他動作機械,如剝離一層早已腐朽的、名為“尊嚴”的舊皮。褪下污濁的外袍、中衣,露出瘦削卻線條分明的肩背與腰身。
冰涼的、帶着化纖異味的“制服”布料貼上肌膚,激起一陣強烈的排斥與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