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幾乎是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卻又在觸碰到那溫熱的紙盒邊緣時猛地頓住。

他擡起頭，望向蘇媚。昏昧的光線下，女子眉目依舊明豔，貓兒眼中帶着慣有的促狹，但似乎并無惡意。

這食物，是憐憫？是報酬？還是……僅僅是她口中的邊角料？

“多……多謝蘇姑娘。”他聲音幹澀，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随即，他做了一個讓蘇媚差點再次笑場的動作，他竟掙紮着從那高腳凳上起身，對着那盒披薩，極其僵硬、極其生疏地，作了一個揖！

“柳某感念姑娘一飯之恩！”語氣鄭重其事，仿佛在拜謝什麼了不得的恩典。

蘇媚：“……”

她嘴角抽搐，強忍着爆笑的沖動，翻了個白眼，“行了行了，酸死了，趕緊吃你的貢品，再磨蹭涼了可别怪我。”

她擺擺手，懶得再看這活化石的“謝恩大戲”，轉身扭着腰肢又融入了那片喧嚣光影之中。

待她身影消失，柳南仙才如蒙大赦，重新跌坐回冰冷的凳子。

這一次，他再無猶豫，顫抖着雙手捧起那溫熱的紙盒，如同捧着稀世珍寶。食物的香氣近在咫尺，瘋狂地刺激着他的味蕾。

如何下口？他盯着那形狀怪異、醬料鮮豔的“面餅”，犯了難。沒有箸，亦無匙，莫非……用手？

這念頭一出，柳南仙臉上又是一陣發燙。君子遠庖廚，更遑論手抓而食？有辱斯文！但……腹中雷鳴陣陣，催促着他。

罷了，此乃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孔夫子亦雲，食色性也！

他心一橫，閉上眼，學着剛才看到吧台旁一個醉漢的模樣，伸出兩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拈起一塊三角形的、帶着厚厚金黃“邊角料”的披薩一角。

溫熱的觸感，濃郁的香氣，他試探性地咬了一小口。

刹那間，從未體驗過的複雜滋味在口中轟然炸開！

面餅的焦香韌勁，番茄醬的酸甜濃郁，奶酪的鹹香綿密，還有某種鹹鮮肉粒的獨特風味……

各種味道交織碰撞，霸道地侵占了他貧瘠的味覺記憶。這……這簡直是……人間至味！比書院門口王婆的陽春面，勝過何止百倍？！

什麼邊角料？此乃仙馔！

柳南仙再也顧不得什麼儀态，什麼斯文，饑餓的本能徹底占據了上風。

他大口咬下，腮幫子塞得鼓鼓囊囊，咀嚼得又快又急，生怕有人來搶似的。醬汁沾上了嘴角，他也渾然不覺，隻覺這從未嘗過的美味，足以撫平今日所受的一切驚吓與屈辱。

他一邊狼吞虎咽，一邊還不忘警惕地豎起耳朵，聽着後巷鐵門外的動靜，履行着“嚴防鼠輩”的職責。

冰冷的寒風從門縫吹入，拂過他沾着醬汁的嘴角，帶來一絲涼意，卻絲毫吹不滅他此刻心中因飽腹而升騰起的、微弱卻真實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