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枕清和雷鳴夏悄悄對視,都有些莫名緊張。
易揚捋了捋胡須,神色嚴肅,“算算日子,滿打滿算,隻有兩個月了。”
“兩個月?!”易枕清倒吸一口涼氣。
編排新節目,還要适應宮廷規矩,時間何其緊迫!
易揚看出女兒的緊張,補充道,“更緊要的是,四阿哥吩咐了,這節目非同小可,需得提前排演純熟。待到出了二月,你們這獅隊,連同表演武術的弟子,都需提前去四阿哥府上,在他眼皮子底下走一遍場子,确認萬無一失,方能登台獻藝。”
秦觀祿端起茶杯,輕輕吹開浮沫,并未多言。
前世因風兒并未舞獅,武館自然也沒有這女子舞獅的節目可呈。
他瞥了一眼窗外呼嘯的風雪,眼神暗了暗。
*
元宵燈會,火樹銀花,人聲鼎沸。長街兩側花燈如晝,流光溢彩。
易枕清與雷鳴夏俱是男裝打扮,易枕清一身青衫,外面着素緞對襟禦寒馬褂,雷鳴夏則穿着火紅色箭袖袍。兩人擠在熙攘的人群中東瞧西看,手裡還拿着剛買的糖人兒。
“阿清,你看那個皮影戲,好生有趣!”雷鳴夏興奮地指着遠處栩栩如生正在上演的皮影戲。
易枕清笑着點頭,正欲拉着她過去看熱鬧,目光卻被前方一隊整齊巡邏的護衛隊吸引。
為首那人身形挺拔,面容冷峻,左眉下一道舊疤,目不斜視穿行于喧嚣之中,正是銮儀衛雲麾使單峥。
易枕清急忙扯了雷鳴夏指給她看。
方才還一臉興奮的雷鳴夏倏而一怔,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少女特有的羞赧。
她下意識摸了摸懷裡一個剛繡好的荷包,扯了扯易枕清的袖子,壓低聲音,“阿清,我去去就回!”
說完,也不等易枕清反應,就像隻靈活脫兔,撥開人群就朝單峥離去的方向追了過去。
易枕清看着她消失在人群裡的背影,搖頭一笑。
她晃到打鐵花的人群外,恰巧看客們被匠人趕鴨子似的往後攆。
“站遠些!當心火星子燎了衣裳!”
待衆人都站遠些,那匠人便在這凜寒正月赤膊上陣,手持長柄勺,舀起熾熱通紅的鐵水,奮力潑向空中,另一人則揮舞長闆,狠狠擊打上去。
刹那間,萬千滾燙的紅黃鐵屑就如同星雨般爆裂開來,在漆黑的夜幕中綻放出璀璨的火花,映照出圍觀人群一張張驚歎的臉龐。
“好!”
易枕清看得心潮澎湃,忍不住随着衆人一起拍手叫好,清亮的眸子裡倒映出這驚心動魄的美麗。
她沒有注意到,在她身側不遠處,一個着墨色披風的身影正靜靜伫立。
秦觀祿臉色在燈火下依舊有些蒼白,他的目光落在易枕清興奮的側臉上,看着她眼中跳躍的光彩,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一抹慰藉的笑意。
他掩唇輕咳,往前來收賞錢的銅盤裡丢了錠銀子。
“謝爺賞!福星高照您呐!”
小徒弟盯着銀錠直咽口水,膝蓋一軟差點當場跪下。
易枕清聞聲望過去,認出是秦觀祿,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扭過頭去,繼續專注地看着那漫天飛舞的鐵花,隻當沒看見他。
這大正月裡,武館忙得人仰馬翻,晏照玄領着師弟們趕場子,影子都抓不着,偏他躲在這兒圖清淨。
秦觀祿這錠銀子剛出手,暗處兩雙賊眼就黏了上來。
兩個一臉橫肉的漢子盯上這病秧子闊少,琢磨他應是外強中幹,正是他們最喜歡的冤大頭。
交換了一個眼神,趁着人群擁擠,兩人不動聲色地擠到秦觀祿身後。冰冷的刀尖隔着衣物,悄無聲息地抵在了他的腰上。
“别動!老實點!”
一個低沉而兇狠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跟我們走!乖乖把身上的銀子都交出來!不然……”
秦觀祿正望着易枕清出神,忽然脊背一涼。
這倆蠢賊倒會挑,滿大街就相中他了?
餘光掃過四周摩肩接踵的人群,他嘴角扯出個冷笑。
在此地出手,人群必然大亂,難免傷及無辜。
他垂下眼簾,輕輕點頭,聲音低沉,“我跟你們走。”
他順從地被那兩個歹徒夾在中間,看似腳步虛浮地擠出人群,朝着燈會邊緣一條昏暗的小巷走去。
易枕清雖在看打鐵花,眼角餘光卻一直留意着秦觀祿的動靜。見他被兩個形迹可疑的人帶着離開,心中疑窦頓生。
她略一猶豫,還是悄悄跟了上去。穿過幾條小巷,果然看見秦觀祿被推搡着上了一輛停在僻靜處的簡陋馬車。
借着巷口微弱的燈籠光,易枕清清晰地看到,其中一個男子手中的短刀,正死死抵在秦觀祿的腰際。
她無語地眉梢一挑。
他怎會被兩個街溜子挾持了。
難道這次中毒,真的讓他内力盡失,連這等貨色都對付不了了?
來不及細想,眼看馬車啟動,易枕清不耐地叉腰吐氣,還是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