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

十分鐘後，朝圖将修改過了好幾遍的描繪卷磨磨蹭蹭地交給Doctor Seek，眼神閃爍地看向對方：“你看可以了麼？”

Doctor Seek看了眼像成績不好的小學生一樣躲躲藏藏的他，将不知何時出現在桌子上的厚書推給他，道：“你可以自己先看看真相之書。”

完啦……看他的反應，朝圖生出種預期之内的沮喪，下意識便以為自己這次又是個D-水平了，垂頭喪氣地翻開書——

【在最終之戰裡，人類親手毀滅了自己的生存地。】

……嗯？

朝圖握緊了書頁，忍不住坐直了身體往下看：

【……他們互相攻擊、推诿，但這無法改變核污染遍地的地面已不再适合人類居住的事實。一部分的他們逃向天空，另一部分的他們深入地底，深入地底的那一部分，就是這個世界剩下的人類主體。他們很不幸，又很幸運，他們遇上了一種名為‘羽蟲’的生物。

他們親手‘制造’的生物。】

【……羽蟲，人類一開始發現它們的時候，都以為是它們占據了最好最幹淨的地下水資源；但經過與其常年的鬥争，那部分最聰明的人類終于發現，事實并非如此。】

【原來，羽蟲以核廢料為生。人們以為‘伴生’在它們身邊的地下湖，實際上是它們以自身的食核的能力，‘淨化’出來的巢穴。如同羽蟲發的光越亮，實力也就越強一樣，‘伴生’的地下湖越大，羽蟲的實力也就越強……故此，羽蟲不怕核武，反而人類‘投鼠忌器’，在和羽蟲的鬥争中，不敢使用污染性太強的強勢核武……】

【……且剛離巢五分鐘以内的幼生羽蟲若接觸到核武器，會在核污染的刺激下，快速分泌一種激素促使自己吞噬污染并迅速成長。污染越強，其成長速度也就越快。離巢五分鐘以後，幼生羽蟲基因自帶的環境警惕性降低，該激素分泌速度變緩，才可以被核武器殺死……成年後的羽蟲為了得到更多的營養，會主動毀滅原本的巢穴，讓地面的核污染流入地下。】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人類與羽蟲的鬥争依然是無解的；怪不得無永劫使用了強力核武，卻似乎因為違反了規則，比自己還先下線；還有，怪不得最後分明看到了陽光，粗口長官他們卻躲得遠遠的，更像是看到了死神。

朝圖恍然，又情不自禁地看向了Doctor Seek放下的、自己寫的那一份描繪卷：

“羽蟲：一種不知好壞的生物。疑似有淨化水源的能力，因為居住地空氣比其他地方更幹淨……

人類：一種不知好壞的生物。主動放棄使用核武，疑似背後有其他隐情……”

——兩份内容相似度為80%以上的描繪卷讓朝圖幾乎以為自己又得了暈眩病。他晃了一下神，還是真相之書的最後還有一段話，将他拉回了現實：

【……故，羽蟲是一種獨居生物，不需要語言交流。但當它們有了想要共度一生的伴侶時，會出現提前成年的傾向，并自發進化出能夠鍊接對方大腦的能力，不惜用盡一切手段誘惑對方與自己去往地面共建新的巢穴。】

啊……啊？！朝圖呆滞地看着那最後一行字，有那麼一瞬間感覺自己讀不懂中文了——他猜的是“羽蟲不是完全沒有語言，隻是人類不知道。它們隻會與友善立場的人類進行交互”啊，什麼叫“有了想要共度一生的伴侶”……他們才見面幾分鐘啊？這是什麼鬼？！

“羽蟲是獨居，與同類見面的機會極少，根本分不清人類和自己同類的區别。”看出他的疑惑，Doctor Seek說：“所以其實他們隻喜歡自己認為漂亮的東西。而且，認定後就是一生。”

可是……朝圖迷惑地擡頭：“我當時一直戴着防毒面罩啊……哪裡漂亮了？是認為那個面罩很别緻嗎？”

Doctor Seek看着他透底的琥珀色眼眸，無機質的眼睛眨也不眨，說：“不知道。”

“……為什麼？你不是有副本的全部數據嗎？”朝圖回過神。

“是隻有玩家方面的客觀全部數據，不包括玩家、其他玩家，和副本NPC的主觀想法。”Doctor Seek糾正他，然後盯着他，開口：“要看看嗎？”

朝圖一愣：“看……什麼？”

“看看，你離開之後的情形。”黑色的眼睛注視着他，像是看到了他的心裡；薄唇輕啟，帶着不帶感情的誘惑：“你不想知道，你離開後……它的情況嗎？”

“……”

朝圖沉默。明明是被自己視為獵物的仇敵，但災難來臨時，對方卻想也不想地把自己庇護在了翅膀之下；等到一切結束後，對方也完全沒有懷疑自己，而是在看到自己難受後，問自己……

殺了他們，你可以高興一點了嗎？

——他們都死了，你可以開心一點了嗎？

遙遠的不辨男女的聲音再度回響在腦海裡，朝圖手指彎曲，沒有作聲。

……也沒有拒絕。

于是Doctor Seek擡手，兩人之間豎起了一個雙面屏：既能同時看到同樣的熒幕劇情，又能同時看到對方的表情。

——金發的“天使”站在流淌着核污染水的廢墟之中，直直地盯着自己隻觸到了空氣的手掌，仿佛過了有一個世紀那麼久，才擡起頭，偏過了頭。

它不像在找什麼，倒像是已經很笃定自己要找的人已經離開了似的。白眸看着還未完全消失的卡口伊等人的方向，在她們和NPC指揮等人類極度驚恐的表情中，揮起了翅膀——

恐怖的氣流伴随着黏膩的污染物自塌陷的地面流入地底，那些絕望的哀嚎被系統因不和諧而屏蔽在了朝圖的聽覺裡；朝圖在這幅令人膽寒的毀滅圖中隐隐看到了一雙熟悉的冷靜的黑色眼睛，然而他顧不得思考這個，因為下一秒，驟然占據了他全部視野的白色眼睛攫取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極具沖擊力的面孔再一次與他近乎是面對着面，那雙白色的眸子眨了眨，下方的嘴唇張開：“ΞΦУОЬ……”

[看到你了。]

耳熟的腦鍊接再次響起，宛若一道驚雷炸響在朝圖心裡，他驚訝又帶着說不清道不明的後背發毛的感覺地問Doctor Seek：“他看得到我？！”

“受設定影響，有些副本NPC能夠‘察覺’到玩家的窺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