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長安。

萬裡長夜，靜默如許。整座長安恍若被一片巨大而黯然的暗海傾覆。

從四宇凝聚而來的雲氣直沖蒼穹，靜默而張狂的在大明宮上空盤旋、聚攏，随後如巨獸般朝着這片被黑暗籠罩的長安城傾軋而下。

此時，一隻纖長白淨的手，輕緩摩挲在大明宮最中心的一處殿内的窗棂處。一個男人手中捧着一隻眼珠骨碌碌轉的鴿子跪在他的身邊。

“陳安。”年輕人眼目微閉，俯身兩指指節輕輕在鴿子的頭頂刮了刮，口中喃喃出聲，“真是可惜，你怎麼沉不住氣了……”

“佥事？”話音剛落，捧鴿男人微擡眼皮，下意識的叫了一聲，又立刻的低下頭将手中的信鴿托的更高。

雖然是他抓住這隻信鴿，卻對其中的内容一無所知，一網撲到手，他便一路懷揣着鴿子策馬疾行進宮。

年輕人一下站起身子，眼神倏而明亮起來，像個小孩子似的低頭朝着那隻鴿子彎唇一笑。

“查抄尚書府——”

尚書府。

一陣巨大而沉悶的聲音把凝滞的夜色打碎，昂貴的瓷器破裂後碎片如水樣疊宕開來。

這種不尋常的響動使尚書府中的家丁們一下驚醒，紛紛披衣起身，一人挑起一盞明燈手忙腳亂的往屋外的濃濃夜色中探去。

尚書府的正廳被手忙腳亂打開，澄黃的光亮豁然照滿了屋内，可光還未照透三步路，便被一片影牆吞沒。

一個小厮登時驚叫一聲跌坐在地，手裡的燈籠帶着火苗噼裡啪啦的就在地上向前翻滾

——一人身着如墨上前将燈籠一腳踏碎，支撐着燈的竹條在他的腳下瞬間寸寸爆綻，發出噼啪的聲響。

小厮呆滞地向上看去，那是一個滿面笑容身條細長的男人，他輕一擡腳，離開了那盞破碎一地的燈籠，好笑地看了看地上的人，轉頭對着屋内一衆身着黑衣人獰猾罵道：“剛才說什麼來着，說小心點小心點，全都不聽，跟他媽土匪似的，又不是打劫！”

他身後的一衆暗影依舊沉默如夜，幾個小厮卻吓得魂飛魄散。他們擠作一團，每個人的衣下都是一雙狂抖的手。

“關他們什麼事，何必如此。”

一個平穩而柔和的聲音從簾後傳來，話一脫口便立刻在空中消散，沒留下一點存在過的痕迹。

站在小厮面前的男人旋即向後撇去，眼神瞬間揚起不悅之色，不過也僅僅是一瞬間，他又把目光轉了回來，抿嘴笑道：

“瞧，沈大人說話了。本來也沒想怎麼着你們，也不關你們的事，可他一說話，倒顯得我有多不好似的。”

高瘦男人目光從這些小厮身上收回，側了一下腦袋。

随即，那連綿的暗影中一個暗衛一閃而出跪地聽譴，男人朝着癱跪一地的小厮揚了下頭：“放他們走吧，好好送回去，别驚着了。”

此話一出，還未等那暗衛走到他們面前，幾個坐在地上小厮七手八腳将彼此攙扶起來，仿佛得了特赦一樣，瘋狂朝大門奔湧而去。

就在他們跑出去的刹那，一聲哀鳴從他們的身後隐約傳出，那聲音極為熟悉，可他們顧不得那些，腳步卻絲毫不敢停留，仍舊往外瘋狂逃竄。

與此同時，在屋内一個消瘦蒼老的身軀從影子般的人牆中被拉扯出來，一把被之前的男人推到太師椅上，老人的嘴巴裡還綁一根繩子，無言的發出着控訴和怒吼，連半白的胡須都在微微抖動。

“多好的一處宅子啊。”

男人眼不錯珠地盯着椅子上的老人，負手在他的身邊開始繞圈，像盤旋在他身邊的一隻秃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