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着他瞟了一眼身旁一臉無辜單純的女孩,陰鸷道:“那真是不值得了。”
男人置若罔聞,提刀一步步向此處走來,一落枝虎口收緊,正要與男人一決高下,卻發現他不是沖自己而來,而是單膝跪在了他身邊的女孩身前。
可十分意外的,女孩盯着他,臉色竟比之前還要差一些,似乎是極為不滿意他的到來,甚至還帶了一絲懷疑與警惕。
男人跪地,擡頭向女孩望去,示意她自己是否可以把她身上的繩子解下來,還沒等回話,一陣沖天的殺氣從男人背後呼嘯沖來。
女孩驟然向後一瞥,就這麼一個簡單的眼神,男人瞬間捕捉到背後的情況,向側邊飛身一躲,一落枝持刀的手根本來不及轉勢,差點捧刃殺到了女孩的心口!
女孩沒有任何躲閃,她身前的男人卻利落回身,雙臂制住沖來的刀刃,猛然向外一帶,一落枝另一隻手又使不上力,隻能順勢重摔在地上!
一落枝撲倒在地,身上被重重摔下,極難起身。他捂住肋骨半歪在地上,怒吼道:
“沈侖!你敢陰我!——”
男人未理會一落枝這沒頭沒腦的一句嘶吼,二話不說就攔腰抱住了女孩,低聲道了句:“姑娘,見諒了!”
說完便足尖點地,重重一踏,飛也似的進入了門外的一片墨色中。
那姑娘被男人一路扛着,景色飛快從眼前倒過,中途,男人怕女孩不舒服又換了一個姿勢抱着繼續往城内走,女孩任由他輕摟着自己的腰,一聲沒吭,直到到了快長安最繁華的地段,才躍入一條小巷把女孩放了下來。
雖是被陌生男人截走,可女孩沒做反抗,極為順從。
到了沒人的地方,男人從上到下地給她解下繩子,直到把她雙腳的繩子都松了下來,一擡頭發現這姑娘歪着頭盯着自己看了許久了。
男人眉目深邃,眼帶寒星,鼻梁英挺峭拔,正是年輕小姑娘喜歡的俊硬模樣。
“姑娘,在下——”男人被這麼一看,倒有一些不好意思了,趕忙站起身來要解釋點什麼,女孩看着他人高馬大的卻手足無措的樣子,發出了一陣輕笑。
“你跟蹤我多久了?”
“什麼?”男人一時沒反應過來,略有迷茫,“咳,我是想來進京,卻發現現京城已經戒嚴,還沒進城就給城門守衛攔下來了。本想在寺廟對付一晚,沒想到看見有歹人對姑娘不軌,事急從權,否則在下也不會貿然翻越城門……”
女孩揚了揚眉,用一種微啞的語氣再次打斷他的話:
“你不認識我?”
男人一噎。
女孩慢慢的卸下了頭上簡單發钗配環,面容也随之一變,逐漸的露出了一個俊秀清透的容貌,雖然隻是眉眼間細微的變化,但顯然,這是一個男人。
一個極為精緻清冷,卻帶着一股生人勿進氣息的男人。
他把自己散亂的頭發向後一攏,随意的挽上——
男人沉默了片刻,倒是沒有太多驚詫于他為何男扮女裝,緩緩道:
“原來是公子,是在下适才眼拙。”
“無妨……”沈侖極為淡定,“繼續說你的事吧,你剛才說,你失憶過?”
“正是,”男人見對方願意搭理自己,繼續道,“在下腦袋曾遭過重擊,經人搭救才勉強活了下來,其餘一概不知,隻記得曾是長安人,其餘卻什麼都不記得了。難道是,公子認得我——”
說罷,男人腦袋卻驟然一陣緊繃頭痛,他抵着額角,眉頭輕顫,好一會才恢複。
“從什麼時候的事?”一陣可疑的沉默後,巷子中響起了淡得不能再淡的聲音。
男人情況稍好了些,擡頭略微啞道:
“聽救我的人說,是三年前。”
男人本想再追問下去是否他見過自己,卻發現沈侖垂眸不語,似乎在細細思考這什麼。
“公子,”男人登時覺得自己唐突冒犯,小心翼翼地問道:“是不是我适才打擾您了什麼計劃了?”
沈侖側頭抱臂:“何出此言?”
男人細細地回憶起來:“我進來之時,看見您好像很不樂意似的。不過我看綁着您的人實不像什麼好人,所以才出手的。”
沈侖順着他的話才想起當時的事情,斜了他一眼:“我還以為你能一刀殺了他,真是掃興。”
本身他下了如此血本扮作一個姑娘,還滿長安的放出尚書府小姐失蹤的消息,便是想引出陳安想要聯系之人,結果那人沒找到,他倒沒頭沒腦地沖了進來,還和一落枝打的有來有回的。
男人輕輕地哦了一聲,面色有些尴尬。
“你從哪裡來的?”沈侖望向了他随着垂眸而落的眼睫和眉間硬朗的線條,不禁開口問道。
“西洲府。”
西洲府遠在西疆,天山連綿,雪域千裡,人煙稀少罕至,接天連日的一片茫白,不知他走了多久才背負長刀一路行至長安。
“西洲府是個不錯的地方,為什麼突然想來長安?”
“在下幼時曾住在長安城中,後來失憶流落在外,如今有些模糊的印象,便不遠萬裡而來了。”
男人垂睫,不假思索地說了出來,可聲音卻和之前那副溫和的樣子截然不同。
他從眼底深處悠悠浮上的冷意,孤星一般轉瞬劃過。
此時長安城内月落參橫,濃重的血腥味從男人身上漸漸地傳了過來。
“長安城不是什麼好地方。”沉默了良久,沈侖聲音有些喑啞,“若不記得以往,對你來說也不是件壞事,不必苦苦追尋。”
沈侖滿目浸潤在月光下,神色如常,眼底卻泛起一陣輕微的抖動。
男人胸口忽然漫上了一陣酸脹,眉頭不禁微微蹙起:“我見過您嗎?”
“沒有。”沈侖淡淡開口,語速飛快,“還有,我要走了,别跟過來。”
“公子!若有機會,我在哪裡可以再見到你。”男人胸口一窒,下意識脫口而出。
巷子中靜了片刻,随後一道随意而散漫的聲音悠悠傳來,輕輕沒入夜風中:“如果你能進到大明宮中,就能見到我。”
“不過,我卻十分不想再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