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樣，治得了麼？”

沈侖俯身将皇帝的手腕輕輕放回錦被之下，細緻地掖好被角，退開半步為周谒讓出位置。周谒卻紋絲不動，定定地凝視着皇帝蒼白的面容，不言不語。

殿内一時陷入凝滞的沉默，連銅漏滴水的聲響都清晰可聞。

沈侖有點沉不住氣了，正欲伸手撫上皇帝頭顱時，手腕卻被驟然拉住。

“别動。”周谒的聲音壓得極低，指節卻扣得更緊，“他還死不了，隻是被魅鬼怨靈之類的纏住了心神，貿然動他反而不好。眼下，他的三魂七魄仍牢牢在他的身體裡，恐怕是皇帝氣盛不好下手，隻能先這麼封着，耗他的精氣，待他撐不下去之時下手。”

沈侖靜默片刻，将手掙脫出來，輕輕拂開皇帝額前散落的發絲，似乎是默認了周谒所說之事。

“大人仿佛對這種說法，并不反感。”周谒略帶一絲驚訝，“曆朝曆代香火繁茂，可要是什麼都要拜佛燒香，反而是得罪了辦事的能臣。”

“不知道在這宮中，有幾個是真正在乎他的。”周谒想着那些驚慌腿軟退下的太醫宮女們，略有感歎道。

“周谒。”

沈侖隐沒了所有的情緒，輕輕地念出兩個再普通不過的音節，如一塊冰被另一塊冰推向遠方一樣，當啷一響，再無痕迹。

殿外暮色四合，燭火的零星碎光在他眼底投下斑駁的冷光。

“我失言了。”周谒聲音低了一度。

“無妨。”

沈侖微眯雙眼，望向大門縫隙間漏進的夜色。

他忽然極輕地歎了口氣，眼尾那抹淩厲漸漸化開：“可有解救之法？”

這句話問得太過誠懇，以至于周谒都一愣，他停頓片刻，吐出一口氣，坦然道：“既然要等皇帝油盡燈枯，成了強弩之末，那施咒之人一定沒離遠，等着他自投羅網便是。”

“等到了呢？”沈侖微微側頭。

“立時殺了他。”周谒嘴角難以察覺的揚起一絲弧度，帶着一股從未出現過的狠厲與漫不經心，“不過要等他真正現形，否則也許他是借人肉胎凡身，否則殺幾個也是枉然。”

沈侖神色微頓，沉吟片刻後張開了雙目，眼皮猶如一泓清水被落葉子劃出的水波：

“我竟等不及了。”

“我倒是有一個辦法讓他即刻就醒。”

翌日清晨，雲德殿。

“陛下醒了！”

韋谙驚喜的聲音不大不小地在大殿内響起，殿内奉茶的宮女們手上一顫，瓷盞相撞的脆響此起彼伏。候診的太醫們交換着驚疑的眼神，卻不敢多言，隻戰戰兢兢地跪着請脈。

不過一炷香的時間，沉重的殿門層層洞開，二十九級漢白玉階下，一落枝深深望向那道豁開的黑暗，推門的小太監從中而出，一聲未吭，隻輕輕地向他點了下頭便退回殿内。

一落枝乜斜了一眼那個漆黑的洞口，發出一聲意味深長的冷笑，揮手撤去階前森然林立的侍衛，帶着隊伍頭也不回地朝龍衛所去。

這場皇帝的遇險事故，就在衆目睽睽之下，由新上任的龍衛長帶着所有親衛離去皇帝寝宮後終于平息了。

殿内，一陣虛弱的聲音從簾子中斷斷續續地傳來，模糊不清，遠遠聽去仿佛隻是一段呓語。

韋谙伏低身子，側耳問道：“陛下，您需要點什麼？”

幾番嘶啞的喘息後，韋谙眼神亮了一下，連連答是，随即退出簾外，嗓音陡然提高道：“宣周谒——”

不過半盞茶功夫，周谒立在龍榻三丈外。他今日換了一身墨色勁裝，腰間玉帶将身形勾勒得愈發挺拔。

“周谒，吾皇聖恩，念你協助沈卿救駕有功，特許近身侍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