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沈侖結結實實睡了兩個時辰才醒來。
一聲細微的響動讓他在一片漆黑中猛然睜眼,一側頭發現周谒坐在旁邊的實木大椅中,不聲不響地玩弄着一隻不知道在哪裡抓的狸花貓。
那貓也不叫,隻是發出輕微呼噜呼噜,玩命地要把爪子從男人的兩根手指間抽開。
男人唇含笑意,手臂看似未用力,卻将狸花的肉墊捏得牢牢實實,饒有興緻地觀賞它在掌下變幻的各種姿态。
不一會狸花就折騰沒勁了,索性直接躺倒在男人的臂彎,露出肚子上的皮毛讓男人猛摸,一副呆滞萎靡、任君宰割的模樣。
“醒了。”周谒注意到他,大手一松,狸花猛然抖擻起精神,喵嗷一聲,從男人身上翻了個身,逃也似的奔了出去。
周谒把床帷挽起挂在兩角的銅鈎上,雙手順着帷幔拉下來,順勢坐在床沿邊,笑意盈盈地望向他。
沈侖清了下嗓子,擡手微微摁了一摁嘣嘣直跳的太陽穴——那是長久疲憊後馬上淺度睡眠的不适症。
“你把我弄到這裡來幹嘛。”
“因為離得近嘛,這是韋内監給我準備的卧房,就在清樂居旁邊,清淨得很。”
“大人,我有件好事告訴您,過不了多久,”周谒溫柔又恰到好處地把他從床上扶了起來,“您就不用為皇帝費神了。”
啪的一聲,沈侖一巴掌把扶着自己的大手打落,揚眉問道:“何以如此肯定?昨日還語焉不詳支支吾吾的,今日就變了?”
“我自然敢肯定,”周谒也不惱,漫不經心卻一點點地對上了沈侖防備而探究的眸子,“因為不到今晚,皇帝就氣消神散,必死無疑。”
“死了的話,還用再擔心麼?”
果然,話音未落,沈侖霍然起身,一躍從床上翻身而起,伸手扼住周谒的咽喉揚聲厲調道:“你說什麼?!”
周谒神色認真,全無玩笑之意,不緊不慢道:“前段時日我不敢确信趙麗妃的身份,摸不清她是受巫術蠱惑的凡人,還是早就身死借肉胎複活的妖類,現在我敢肯定了。”
“肯定?你肯定出什麼了?”沈侖目光微狹,心髒一陣不正常的跳動,手下的喉結也稍稍滾動了一下,不自覺地收緊手指。
“我敢肯定,她已是死而複生,身懷妖蠱。”
“……”沈侖輕撼,眼中一片複雜。
在皇帝第一次被周谒發現出有異樣之時,沈侖便感到一陣無力和難以言喻的慌張,曆代雖不乏能人異士鎮守宮禁,驅邪禳災,先皇後當年就作為灼蓮閣奉入朝中的修士,可惜先皇一見鐘情,她隻得入宮做了娘娘。
後來,先皇後薨逝後,竟聽說新任灼蓮閣閣主竟無法像先皇後那樣凝出内丹,法力也弱了許多,這樣一來,竟再無一人可護佑皇帝以免邪祟侵擾。
以往,灼蓮閣的内丹都是閣主帶領下一任繼位弟子凝結而出的,一任僅出一枚,所以江湖上猜測正是因為皇後無法出宮,才導緻當下灼蓮閣閣主無法凝出内丹。
沈侖不知想到了什麼,失神了一刹那,他木然地看向自己手腕處的青筋——它們向心髒一路冰涼蜿蜒而去。
沈侖輕輕松開了桎梏住周谒的手。
“周谒。”沈侖仰頭,帶着一絲淩厲而認真地詢問,“你究竟是什麼人?”
周谒對第二個問題恍若未聞,而是繼續之前的話題問道:“我隻肯定趙麗妃非人。若是如此,您将如何?”
沈侖聽聞沒有過多反應,毫不猶豫道:“一劍殺了她。”
“就這麼殺了她?倒是白白地耽誤你的一番苦心。”
“就是因為如此,”沈侖搖頭哂笑一聲,從适才的緊繃中稍緩和了些許,“算是為了彌補我當年手軟放過她的錯處。”
“殺了她就能彌補你的錯處?萬一有辦法可以兩全其美呢?又保住了趙麗妃的命、又救皇上,我看趙麗妃并不是罪該萬死之人。”
沈侖聽見這番話,眼珠都沒轉一下,坦蕩地答道:“不能。可我最膩煩兩全其美、皆大歡喜的招數,費時費力,還徒惹人家指摘。既确定了是她,殺了她也是合情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