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了整整五分鐘的心理建設,腦海裡閃過無數種對方可能的反應:暴跳如雷?索要天價賠償?報警?或者……對方是個深藏不露的“大師”,拿出那把桃木劍給他來個“驅邪”?
最終,責任感和愧疚感戰勝了恐懼,陳開心閉上眼,心一橫,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指,按響了那個仿佛會帶來審判的門鈴。
“叮咚——”
清脆的鈴聲在寂靜的樓道裡回蕩,如同敲響了命運的鐘擺,門内那低沉的誦經聲似乎停頓了一下。
陳開心屏住呼吸,感覺自己的心跳聲大得如同擂鼓,等待着門後未知的反應,等待着這場由好奇心和貓狗天性共同引發的“自助餐”鬧劇,最終會迎來怎樣的收場。
那扇緊閉的門仿佛連接着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而陳開心正捧着兩條小魚的亡魂和一顆七上八下的心,站在了門前。
門鈴那清脆帶着點催促意味的“叮咚”聲,仿佛敲打在陳開心緊繃的神經上。一秒,兩秒……十秒……半分鐘過去了,門内依舊一片死寂,隻有他自己越來越響的心跳聲在耳膜裡鼓噪。
那扇仿佛隔絕着未知世界的防盜門,紋絲不動。
陳開心捧着那個裝着兩條小魚“遺體”和車厘子“贖金”的塑料盒,手心沁出的冷汗幾乎要把盒子邊緣打濕。他幾乎要懷疑剛才那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和誦經聲隻是自己過度緊張産生的幻覺。
就在他猶豫着要不要再按一次,或者幹脆落荒而逃,把爛攤子留給明天時,“咔嗒”一聲,金屬咬合感的解鎖聲,突兀地從門鎖内部傳來。
陳開心的心髒猛地一跳,像是被那聲音攥住了。
門……開了?
但僅僅是開了一條縫,沒有預想中門被大力拉開的情景,也沒有鄰居那張帶着嘲諷或憤怒的臉出現。
那扇厚重的防盜門,仿佛是被一隻無形的手輕輕撥動,又像是門軸自己生澀地轉動,極其緩慢地朝内滑開了大約二十公分的寬度。
走廊昏黃的感應燈光,迫不及待地擠進那道縫隙,在門口的地磚上投下一道狹長的,邊緣模糊的光帶。
門後面空無一人,隻有一片濃得化不開的,如同墨汁潑灑般的黑暗。
一種比樓道裡微涼的空氣更低的隐隐濕寒,正從那門縫裡絲絲縷縷地滲透出來,撲在陳開心裸露的胳膊上,激起一層細小的雞皮疙瘩。
陳開心僵立在門口,下意識地後退了小半步,他踮起腳尖,脖子努力向前伸,試圖讓自己的視線越過那道狹窄的門縫,穿透那片深沉的黑暗,看清屋内的情形。
可什麼也看不見,那黑暗純粹而徹底,走廊的燈光像被一隻貪婪的巨口吞噬,僅僅照亮門口方寸之地,再往裡便是伸手不見五指的虛無,像一個深不見底的洞穴入口。
就在陳開心屏息凝神,幾乎要放棄窺探時,一絲微弱卻清晰的聲音,從那片濃稠的黑暗深處飄了出來。
“沙沙……沙沙……”
一種極其輕微,幹燥的摩擦感,像是很多張薄脆的紙張被持續地摩挲着。聲音很規律,不快不慢,在絕對的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甚至有些刺耳。它似乎就在房間的某個角落,距離門口不遠也不近。
這“沙沙”聲非但沒有帶來人存在的證明感,反而讓眼前的景象更加詭異。一個剛剛搬來的鄰居,不開燈,不開門迎接,隻讓門自動解鎖敞開一道縫,屋裡漆黑一片,深處卻傳來莫名的紙張摩擦聲……
陳開心腦子裡不受控制地閃過白天在樓下貨拉拉車廂裡看到的那些紅燭,香案,香壇,還有鄰居手裡那把不倫不類的桃木劍以及他最後那個難以捉摸的眼神。
一股寒意順着脊椎骨悄然爬升。
他捧着盒子的手更緊了,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塑料盒裡那兩條小金魚僵硬的身體在淺淺的水中微微晃動。
道歉?賠償?此刻這些念頭都被一種更原始的不安所淹沒。這扇隻開了一條縫,後面連接着無盡黑暗的門,更像一個擇人而噬的洞口。
一個沉默地敞開,内裡卻潛藏着未知的秘密,正用那“沙沙”的低語引誘着,等待着獵物因好奇或責任而踏入的洞口。
陳開心站在光與暗的交界線上,走廊的暖黃燈光籠罩着他半個身子,而門縫裡溢出的寒意和黑暗則包裹着他的另一半。
他進退維谷,硬着頭皮對着那片黑暗喊一聲。
“你好,有人嗎?”
是踏入這令人心悸的未知?還是放下盒子,寫張紙條塞進去,然後立刻逃回自己那個雖然吵鬧但至少熟悉安全的家?
那持續不斷的“沙沙”聲,像某種黑暗生物的呼吸,又像無數隻小蟲在啃噬着什麼東西,固執地鑽進他的耳朵,挑動着每一根緊繃的神經。他甚至能想象出,在黑暗深處或許有一雙眼睛正透過這濃墨般的黑暗,無聲地注視着他躊躇不前的窘态。
冷汗終于沿着陳開心的額角滑落下來,滴落在手中那個小小的魚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