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陳開心,竟然親手将他們推入了這個牢籠。
一個壓制住他們本能,喪失了自我的精神牢籠。
他嫌棄他們以前的吵鬧,卻忘了那吵鬧裡是寵物們對主人毫無保留的依賴和愛。他享受他們如今作為人的安靜,卻不知那安靜是抽離了靈魂的空殼。
他想要的,不是四個和他們有着相同容貌的陌生人,而是他那雖然麻煩不斷卻活蹦亂跳、讓他又氣又愛的貓貓狗狗豬豬啊!
“對不起……”陳開心把臉深深埋進膝蓋,肩膀無法抑制地顫抖起來,壓抑的嗚咽在過分安靜的客廳裡顯得格外可憐,“對不起……是我錯了……是我太貪心了……”
他想要他們安全,又想要他們像人,還想要他們保留動物的純粹……
他太貪心了,才會輕信慧明大師的話,把希望寄托在這個項圈上。
他希望能在世俗的夾縫中,為他們尋得一線生機,卻沒想到親手砌了一堵牆橫亘在他們之間。
晌午燦爛的陽光灑滿客廳,四個戴着“金箍”的身影靜靜立在背光的陰影裡,看着他們蜷縮在牆角的主人。
可樂向前挪了一小步,又猶豫地停住,喉嚨裡發出一聲屬于狗狗的小聲嗚咽。
漢堡不忍地别過臉,緊握的拳頭垂在身側。
雪碧不知所措地坐在桌前,眼神飄忽不定,最後落在了面前的圖畫書上。
包子則望着窗外明媚的陽光,無聲沉默。
寂靜裡充滿了沉重的悲傷,陳開心的醒悟來得太遲,代價也太過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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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壓抑的啜泣聲漸歇,陳開心擡起頭,眼睛紅腫。
午後的陽光在地上投下刺眼的光斑,那四個身影依舊靜靜地立在陰影裡,像四尊無言的雕塑。
“餓了吧?我去給你們做飯。”
陳開心掙紮着站起來,腳步踉跄地走向廚房,他機械地打開冰箱,冷氣撲面而來,裡面和他此刻的心情一樣空蕩。
幾顆雞蛋,半盒牛奶,幾片蔫了的青菜葉子。
他沉默地拿出雞蛋和青菜,又翻出一小捆挂面。開火,倒油,打蛋。蛋液滑入熱油,發出滋啦的聲響,焦香彌漫開來。
他一邊煎着雞蛋,一邊另起一鍋燒水,開始下挂面。
煎雞蛋的鍋前油水四濺,包子走過來,從陳開心手裡接過了鍋鏟。
漢堡擦着餐桌,可樂和雪碧開始洗碗洗筷子,準備吃飯。
五碗窩着蛋的青菜挂面擺上了桌,五個人在餐桌旁坐下。
“早上忘了買菜,先簡單吃點吧,我下午去買肉。”陳開心自顧自地解釋,也不等他們動筷,先拿起筷子,挑起一根細長的面放入口中。
突然像是想到什麼,他放下筷子,起身從冰箱裡把牛奶拿出來,正好分了四杯,放在那四人面前。
氣氛沉悶得像一汪死水,隻有餐具偶爾碰撞的細微聲響。
陳開心坐在他們對面,食不知味,挂面在嘴裡如同嚼蠟。
他看着他們,看着他們脖頸上的項圈,看着他們低垂的眉眼,莫名感覺自己和他們的距離好像又遠了。
就在這時,他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一下,陳開心木然地掏出手機。
屏幕亮起,是媽媽發來的信息:開心,你馬上要過生日了,今年想要什麼禮物?媽媽給你買。唉,今年你……又是一個人過吧?要不回來?媽媽給你做頓好吃的。
短短幾行字,像一根尖銳的針刺破了陳開心強撐的平靜和壓抑的委屈。他再也繃不住,所有積壓的情緒全都化成了盈滿眼眶的淚水。
淚水毫無預兆地模糊了他的視線,他用力眨了幾下眼,想把淚水逼回去,卻無濟于事。
他不想讓媽媽擔心,更不想承認自己此刻的狼狽和孤獨。
他吸了吸鼻子,手指顫抖着打開手機相機,鏡頭對準了餐桌對面那四個沉默進食的身影。
“咔嚓。”
輕微的拍照聲響起,四個人同時停下吃飯的動作,茫然地看向舉着手機的陳開心。
鏡頭捕捉到的是四張帶着困惑的臉孔,照片上的他們毫無設防,臉上沒有笨拙地效仿人類的表情,看着竟然比現實裡的他們更像從前的模樣。
陳開心把這張照片發給了媽媽:媽,别擔心,今年不是一個人,我有朋友了,四個呢!我們一起過生日!
随着信息發送成功,陳開心自嘲地笑笑,自己這近乎自虐的倔強真是要命。
朋友?這四個被項圈鎖住了靈魂,連基本情緒都無法自然流露的人,算是他朋友嗎?他是在欺騙媽媽,還是在欺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