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有一日，她會想起前世的一切，包括那個愛她極深的男子。那時，她心中還會有多少位置可以留給他？
這一刻，他再次心生自卑。
雲清霄似乎聽到了謝無意内心的痛苦，擡頭看向他，眼眸深邃：“無意，你已經經曆過失去她的痛苦，這次要好好和她在一起，不要再留下遺憾了。我把琴留給你，好好待它。日後你若遇到藍氏，替我轉達一句話，阿清已經不怪她了。”
謝無意默默點頭。
雲清霄再次看向元雪心，笑容凄涼：“我的時間要到了。阿雪，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元雪心拼命點頭，根本無法停止落淚。
雲清霄流下一滴淚：“前世，總是你為他跳舞，他為你撫琴伴奏，每天都如此。你可不可以為我跳一次舞？”
“好。”元雪心哽咽着點頭，慢慢後退。
雲清霄微笑着凝視元雪心，坐在地上開始彈琴，元雪心也随着琴聲翩翩起舞。
她忽然想起一個畫面——
大雪翩飛的雪域，他坐在地上徐徐撫琴，她光着腳翩翩起舞。他們每次對視，眼神都幸福無比。
可惜的是，雪下得太大，她看不清他的臉。
雲清霄的身子逐漸變得透明，數道光芒穿透他的身體，琴聲開始衰弱，但元雪心沒有停止跳舞。他深情地望着元雪心，等到連彈琴的力氣都失去了，才無奈地歎了口氣。他最後一次眷戀地望着她，動了動嘴唇說了句話，便徹底消失了，琴輕輕地落在了地上。
元雪心依然在晨輝中跳舞，臉上全是淚水。
謝無意在遠處默默望着元雪心，心如刀割。
元雪心不停地跳着舞，直至精疲力盡地摔倒在地，然後從地面掙紮着坐起來，凝視着前方的琴哀傷流淚。謝無意走到她身後跪坐下來，從後面輕輕地把她摟在懷裡，低聲道：“以後我會陪着你。”
元雪心轉身望向他，淚流滿面的樣子令他心疼不已。
謝無意努力擠出笑容，眼眶卻在發紅：“或許我做不到比他更愛你，但絕不會負你。”
“嗯。”元雪心撲進他的懷裡，再次盡情哭泣。
謝無意緊緊抱住她，默默望着躺在雪地上的琴，心想：你放心吧，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她。
元雪心哭了好一會才停止，默默坐在地上傷感難受。謝無意走到崖邊，蹲下來伸手觸摸琴，指尖剛碰到琴身，身子一怔，眼底閃過一絲訝異。
好奇怪，為何他在碰到琴身時，體内會有股奇特的觸動？好像體内深處有股神秘力量與這把琴産生了共鳴。
難道這也是雲清霄特意安排的？其中又有何深意？
謝無意想不明白，默默把琴抱起來，回頭看向獨自失落的元雪心。
他想：此時此刻，她一定在回想和舅舅相處的難忘回憶吧。即使她徹底忘不掉舅舅，我也願意陪她走下去，走過這段悲傷。
天地靜谧，浮雲遊走，很快到了日落黃昏，餘晖染紅雪地，接着漫天星辰又至，雪域更添清冷蕭瑟。元雪心終于慢慢坐起來，轉身走向始終守在她身後的謝無意。他抱着琴靜靜地望着她，安靜的神态中隐着淡淡哀傷。
她微微一怔，緊接着像是解除控制似的回過神來，臉上已無淚痕，隻有熟悉的笑容：“我沒事了。一起回去吧。”
“好。”謝無意一手抱着琴，一手牽着元雪心慢慢走下山崖。他們無聲地走在雪地裡，許久都不說話，十指緊緊相牽。
元雪心邊走邊笑道：“對了，算着時間該吃飯了，我來生火吧。”
“那我來煮菜。這一年多我在酒樓工作，向大廚偷學了幾樣菜，味道還不錯。”
“那我要第一個吃！”
“你當然是第一個吃到的。”
“等我療完傷，我們就回人間去。一年半了，我好想念人間。”
“行啊，我在雪域呆了幾天，覺得還是人間更熱鬧。”
“嗯，雪域呆久了确實挺無聊。對了，這一年半你攢了多少錢啊？”
“呃……”
“你不會沒攢到錢吧？”
“……咳，一個子都沒有。”
“……那你當初死活要去京城圖的是什麼？”
“咳，我反省……”
他們牽着手在星空下有說有笑地行走，身影慢慢消失在夜色中，茫茫雪地裡隻隐約留下斷斷續續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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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雪心療了兩天傷，傷勢終于全部被治愈，然後和謝無意一起準備動身回人間。她打開衣櫃，望着裡面一件件五顔六色的衣裙，陷入恍惚之中。
謝無意站在她旁邊，翻看所有衣櫃，驚訝道：“這裡面不僅有女裝，還有男人的衣服？”
元雪心有些憂傷道：“這些都是前世從人間買回來的，那些胭脂水粉金簪銀钗，也是他給我買的。當年他想在這做飯，我就用冰造了那間廚房……我們做了三載夫妻，日夜都很快活，這座宮殿裡到處都是前世我和他一起生活的痕迹，我好像沒辦法忘掉他了。”
謝無意溫柔地拉着她的手：“沒關系。沒有他，就不會有舅舅，我就不會遇到你，我會陪你一起記着他們。”
元雪心回眸凝視他，哽咽着點點頭。
“我看看這衣服我能不能穿。”謝無意說着，拿起一件男裝走到帷幔後替換，過了一會穿着嶄新的衣服走出來，驚訝道，“這衣服竟如此合身，就像是給我量身織造的似的。”
元雪心上下打量他，笑道：“确實很合身。他喜歡買一些好料子的衣裳，你穿上後顯得更像一個貴公子了。反正我們要去人間很久，你多挑些好看的帶走吧。”
“好。”謝無意走過來，仔細挑選了幾件男裝，拿出來整理好放進包袱裡。
“啊，我想起來了。”元雪心拉着謝無意繞去宮殿另一間小屋，屋内堆滿了閃亮的金銀珠寶和随處散落的珍貴字畫。她打開幾隻大箱子，裡面都是金玉首飾，耀眼至極。
謝無意驚呆了：“阿雪，原來你不僅住着大宮殿，還有這麼多錢财？”
元雪心蹲下來認真挑選：“我五千年前決定定居于此，這些東西都是幾千年來我慢慢積攢下來的，其實也不算很多吧。虹滄又送了我不少字畫，有的我看不上眼，就丢這裡了。哎，你别傻站着了，也過來挑挑，看看帶多少放包袱裡。”
謝無意蹲下來，金銀珠寶看得他眼花缭亂。他眼尖發現了插在珠寶裡的一根金骨頭，好奇地用力抽出來：“你居然還有一根這麼長的大金骨頭？”
元雪心注視大骨頭，眼露惆怅：“過去我有一隻寵物雪獸，這骨頭是它最愛的玩具。”
“雪獸後來去哪了？”
“死了。”
“難道是被殺了？”
“嗯。”
“是誰做的？”
元雪心忽然愣住，腦子裡一片迷糊。
是啊，是誰殺了它來着？
她歎了口氣：“我暫時還沒想起來。不過它一向作惡多端，死有餘辜。”
謝無意見她眼露寂寞，默默把骨頭埋回珠寶之中。
他們挑挑揀揀好一會，連同衣物一起湊了四個包袱。臨走前，謝無意想了想又去拿了點胭脂水粉塞包袱裡：“等回到人間，我要天天給你畫眉打扮。”
元雪心面色一紅，害羞道：“我們走吧。”
“嗯。”謝無意微笑着拉着她的手，一起出了宮殿，走向雪域外。
在洞穴附近，有一處雪地發出十分微弱的積雪摩擦聲，底下似乎有什麼活物在往上翻湧。不一會兒，一條蛇沖破積雪探出腦袋，轉頭望向洞穴方向，絲絲吐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