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是說阿姐沒事?”林融霜才坐定,複又站起身,原地轉了兩圈,“就這麼個杜撰出的話本子,您是怎麼知道阿姐安然無恙的?”
“你阿姐時常訓誡,叫你别一心撲在拳腳功夫和排兵布陣上,平素也多啃些書卷,你總是不聽,”姜瑜從書案後站起身,拿着那話本在林融霜身側坐了,将她也按着坐下,将話本遞去,“你細看,這故事雖寫得粗俗,但裡頭的消息卻不少。”
“除了裡頭的小郎君不當心娶到個愛拈酸的替嫁女,旁的也沒什麼,”林融霜将那話本子翻了兩個來回,仍沒瞧出什麼名堂,便轉向文心,“文心姐,好姐姐,求你替我解惑。”
文心因而笑道:“林姑娘純然天真,定然沒将這話本裡的小郎君與那七皇子想到一處去。”
“你是說,這寫的是那個逼我阿姐遠嫁的無賴?”林融霜将那話本舉到眼前細瞧:“可這替嫁的西貝娘子,怎麼叫化水呢?好生奇怪的名字。”
文心笑着奉上一盞茶:“林姑娘叫融霜,所以‘化水’呢。”
林融霜‘騰’一下又站起身:“你是說阿姐冒了我的姓名,說自己是替嫁的西貝貨?當初那畫像雖畫的是阿姐六年前的模樣,可也跟我沒幾分相似。”
“前頭寫了,說這小郎君傾慕一個救過他性命的敵國小娘子,若我沒記錯,孟相六年前春闱時,曾救過一個叫何安的小子,”文心再按林融霜坐下,“他既六年前便見過孟相,又怎會輕信這‘偷梁換柱’的把戲呢?故此,孟相所作所為,必是他默許的。”
“我瞧着,不隻是默許,”姜瑜目光落在林融霜手中的話本上,“冬辭此嫁是假傳聖旨,但這事隻有寥寥數人知曉,若無知曉内情之人刻意放出消息引導局勢,怎會這般明顯地寫在話本裡,隻怕這是你阿姐故意大張旗鼓地處置了那些姬妾,再借臨邺百姓的口将此事傳揚開來。”
林融霜聞言,默了半晌,才嗫喏着擠出一句:“阿姐她……一向将百姓的性命看得最重,可不是弑殺之人。”
文心先垂首,複又輕咳掩飾,仍沒壓住唇角的笑意。
姜瑜才端起茶盞欲飲,頓了一瞬又擱下,側身看向文心,揶揄道:“莫笑,這世間若沒有融霜這般璞玉之純的人兒,那些說書的,可都要喝西北風去的。”
林融霜肩一沉,大咧咧地便想往後靠,不想險些叫發髻墜着栽過去,隻能扶着頭坐直,僵着脖頸歎氣:“這句我聽懂了,陛下這是拐着彎兒罵我傻呢。”
“人本就各有所長,”姜瑜略收掉笑意,正了神色,“融霜,新崖此戰損耗能将不少,長姐北境巡察至新崖,想是很為此事煩心,前兒遞書信的時候還跟朕提到你,說近兩年再沒得着你這樣的帶兵奇才,故此托朕問你可還願意再回軍中,你若願,便仍是咱們大煜的定遠将軍。”
“我當初挂印回京,就是因阿姐頻頻遭人暗算,此番她獨身一人深/入虎穴,若非她留信要我在京中扮作她的模樣,我是很想求了陛下,潛入洪遼尋她去的,”林融霜站起身,頗為拘謹地朝姜瑜福身,“辜負了長公主憐惜之心實在該死,還請陛下替我說幾句好話。”
“你跟着長姐在軍中待了兩年,最是知道她的性子,她因惜才方有此一問,又怎會怪你,”姜瑜擺手示意林融霜坐下,“隻是臨邺守衛森嚴,朕的暗線尚未能将消息遞進冬辭手中,好在現下已知她安好,且她的意思是要咱們略等一陣子,若需要,她定然會再想法子傳消息出來。”
“那個什麼七皇子既能做出以出兵逼阿姐遠嫁的混賬事,又怎會真心敬重她,”林融霜擰起眉,滿面愁容,“陛下又怎知阿姐要咱們等着,也是話本子裡看出來的?”
姜瑜笑而不語,倒是文心伸手将那話本子翻了一頁,将其中一段指給林融霜看。
“‘那西貝娘子叫溫柔鄉絆住了腳,自打成了婚,便連門也不肯出了’”,林融霜低頭念了一遍,問道,“可這句的意思不是說阿姐行動受限嗎?”
文心答:“孟相從不在小情小愛裡留心,又怎會有‘溫柔鄉’一說,這話本通篇,隻有這句不大順,我猜,那洪遼的皇帝必然會派人嚴加防備孟相,行動受限是難免的,孟相此舉大約想告訴咱們,那元珵待她不錯,但卻逆不了他君父的意思。”
“是了,這些年,有時連朕都覺得棘手的事,都是她在朝堂上與那些成了精的老臣周旋,元戎那一關已過,想那元珵即便有什麼歪心思,于她也不過洞若觀火,”姜瑜的目光越過林融霜,投向堂上懸着的她老師親筆‘允執厥中’的匾額上,笑道,“這會兒,她怕是正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