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要解酒,”元棣屈指彈了小厮才擺上來的酒壺一下,“怎麼又送了新的過來?”
元珵湊近聞了聞那酒壺,搖頭道:“這不是咱們方才喝的屠蘇酒罷?”
元轲睨了元珵面前已見底的酒盞一眼,回身示意身邊侍酒的女侍斟酒:“既送來了便飲一盞,大哥敬你,這回真心實意賀你與弟妹新婚。”
女侍依言斟了酒,元轲撚起酒盞遞向元珵,元珵接過,才送到唇邊,将将碰着酒盞邊緣的時候,便聽門口傳來一聲喊:“殿下莫飲!這酒有毒!”
元珵執杯的手蓦地一顫,蜜色的酒液濺出些許,順着掌紋蜿蜒而下,沒入繡花繁複的朱色袖口之内。
驚魂未定地擱下酒盞,元珵暗自舒了口氣,看向站在門口的柳荷,問:“柳姨?你怎知……”
“禀殿下,皇子妃中毒昏迷!”柳荷顧不得禮數,亟亟打斷元珵的話:“後堂女眷茶酒菜色與前廳一應相同,皇子妃隻多飲了一盞這酒便覺吐息不暢心口疼痛,不多時便……”
元珵‘騰’地站起身,快步走到柳荷跟前,問:“她在哪兒?現下如何了?”
“已安置在殿下卧房,阿蓮守着,郎中已前往診治,”柳荷抹了把額角的冷汗,壓低聲音,“皇子妃尚清醒時叫阿蓮告訴殿下,這酒是今日來客送的,有禮單為證。”
元珵聽罷,蓦地撂下臉,廣袖一揮,厲聲道:“來人!給我守住四道門,皇子妃無恙之前,誰也不能離開!”
柳荷一把抓住元珵的手腕,搖頭,輕聲提醒:“殿下不可,大殿下和四殿下還在。”
元珵深深喘了口氣,略定心神,回身朝主位上的元轲和元棣作了一揖:“大哥,四哥,内子中毒危急,弟弟少不經事,煩請大哥四哥幫我暫理前堂之事,我稍後便回。”
那盞酒是元轲提議飲的,又是他親手遞進元珵手裡的,可他自己酒盞中卻是前頭送進來的屠蘇酒,若這仆婦晚到片刻,元珵飲了這酒,他……
見元轲吓得怔了,元棣便朝點頭:“七弟隻管去照看弟妹,前頭有我與大哥。”
元珵并不客套轉身便走,一路疾行至卧房,卻見郎中守在屋外,急道:“要緊救命的時候,顧什麼男女虛禮,還不進去!”
“殿下,”柳蓮自裡頭拉開門,“皇子妃已醒,不叫郎中入内,是她的意思。”
元珵不知緣由,以為是孟冬辭有什麼新的算計,便随柳蓮進屋,可一轉過屏風,便見孟冬辭阖眼側卧于榻上,吐息急促面色虛白,額角盡是冷汗。
“怎會中毒?”元珵在榻邊坐下,握了握孟冬辭垂下的手:“這手涼的浸過冰水似的,為何不叫郎中進來搭脈。”
孟冬辭張開眼,緩緩道:“莫急,沒什麼大礙,今日宴客人多口雜,此事不宜叫太多人知曉,我自己心裡有數。”
元珵伸手接過柳蓮手裡的帕子替她拭去臉上的冷汗:“聽柳姨說,你飲了今日禮單上的酒才會如此,還是叫郎中瞧一眼才放心。”
孟冬辭隻搖頭,問:“前頭如何了?”
“我先前一急,隻顧着叫人堵門,虧得柳姨提醒,不然今日這賠罪宴便白辦了,”元珵見孟冬辭想起身,忙自後頭攙了她一把,“我面上請大哥和四哥幫着照看,如此一來,便絆住了所有人的腳。”
柳蓮支了憑幾給孟冬辭靠着,道:“禮單是我看着齊管家記的,人和禮雖不是一起進院,卻大緻是按順序來記,若要查,隻要查最後進别院的人,能省些力氣。”
“不急着查,”孟冬辭搖頭,緩了口氣才又開口,“那酒本身沒毒,若想因這兩壇酒奪人性命,要選好時機,如今我意外勘破此事,即便查出來,背後之人定然也想好了應對之策。”
因見孟冬辭言語有些吃力,柳蓮便自案上拎過茶壺,斟了一盞遞過去:“殿下這兒備着許多甘草,皇子妃說多飲些泡了甘草的水能解毒,幸而皇子妃通些藥理,現下想來,真是後怕。”
元珵沒等孟冬辭伸手便先接過,覺得有些熱,起身拿了個空盞回來,将那甘草水倒涼了才遞給孟冬辭。
孟冬辭接過飲盡了,朝元珵道:“柳姨自己照應不過來的,你與蓮姨都快回前堂去罷,若有人問我如何,便說請郎中瞧過,是我自個兒不當心吃壞了東西,不是這酒的緣故,說話間多留心宴上人的神色,餘下一切如常便好。”
元珵點頭起身,深深地看了孟冬辭一眼,溢出一聲輕歎:“你先歇着,女侍郎中都守在門外,我料理完前頭的事便回來。”
待與柳蓮轉過連廊,元珵見左右沒其他人,便問她:“蓮姨,方才在屋内,你說了什麼?”
柳蓮一怔:“……後怕?”
元珵搖頭:“再前一句。”
“幸而皇子妃通些藥理?”
元珵回身看向自己卧房緊掩的門,幽幽重複道:“是了,皇子妃,原是通些藥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