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人在她二人身前站定,孟冬辭與林融霜都沒看清他是用什麼殺的人。
那人着玄色勁裝,身量很高,淩厲的劍眉下生着一雙柳葉似的眼,一道傷疤切斷了右側的眉峰,徑直連至耳垂處,給原本清俊的面龐平添了一絲難以接近的可怖和冷冽。
他越過林融霜,徑直走到孟冬辭身側,目光在她傷口上停頓一瞬,從自己的袍擺處割下一條,又從腰間摸出個瓷瓶,往那布條上倒出些赤色的藥粉,也沒言語,便要往孟冬辭肩上纏。
孟冬辭警惕地往後退了一步。
他擡眼睨了孟冬辭一眼,吐了兩個字:“沒毒。”便頗為強硬地将布條裹上了孟冬辭的傷口。
那藥粉一觸到傷處便是鑽心的疼,但竟在須臾間便止住了血。
孟冬辭不記得自己見過這人,但仍輕輕颔首:“多謝出手相幫,若願告知身份,日後必登門申謝。”
這人并未理這一句,轉身便走。
林融霜見這人權當沒看見她,便以掌心觸了觸腰間的傷,将沾了血的手舉到身前,滿臉不忿地嘟囔道:“就算不幫我包紮,那藥粉總能給我用一用罷。”
他回過身看了林融霜一眼,仍舊惜字如金:“身手不錯,這傷于你,不足挂齒。”
待要走時,忽地想起什麼,朝林融霜伸手:“玉琥,還我。”
林融霜瞪圓了眼,回身看向孟冬辭。
孟冬辭捂着肩頭往前一步,接道:“玉琥并未帶在身上,可改日到皇家别院取回。”
見他神色微變,孟冬辭便又試探道:“閣下今歲,可是二十有二?”
這人斂了神色,輕聲道:“護好元和安,我知道你能做到。”
說罷,便毫不遲疑地踏着馬車的車頂翻過了這死巷子的高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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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院裡,元珵正對着門前的照壁望眼欲穿。
柳蓮解下襻膊,将手裡端着的栗子糕往他嘴裡塞了一塊兒,問:“已叫廚子多多放蜜糖了,殿下嘗嘗,可是皇子妃的口味?”
元珵咂咂嘴:“還成,但這東西得趁熱,這個有些冷了,叫他們重做一籠,仔細放火上熱着。”
“除了給殿下拿來嘗的這些,餘下的都熱着,”柳蓮拍拍手心的粉面,笑說,“這時節哪裡去尋那麼多栗子,這還是秋日裡煮熟搗成泥,冰窖裡存下的,再多一籠,可真沒處尋了。”
元珵悻悻道:“也是,咱們洪遼物産匮乏,與皇子妃她們那兒,确實沒得比。”
柳蓮順着元珵的目光往門口看去,問:“殿下既惦記皇子妃,怎麼不出門去迎?”
元珵才要開口,便見照壁後跌跌撞撞地跑進來個小厮,一邊跑一邊朝元珵喊:“殿下,皇子妃……”
“回來了?”元珵全然忘了自己傷了腿,猛地往起一站,險些跌了。
那小厮喘勻了一口氣:“皇子妃和她義妹都受了傷!渾身是血!”
元珵隻覺得自己耳邊‘嗡’地一響,也顧不得腿疼,快步往門口趕過去。
等他轉過照壁,林融霜正攙着孟冬辭跨過門檻。
即便已強逼着自己定過心神,看見孟冬辭的一瞬間,元珵還是難以抑制地狠狠哆嗦了一下。
她喜素,今日本穿着一身天青色的衣裳,可現下大半染了紅,臉上更是濺了不少血,襯得面白如紙,就連那雙平日潭水般澄澈的眼睛,此刻也失了神采。
元珵快步上前,伸手欲将她抱起來,卻被林融霜一把推開:“别碰我阿姐!”
他這才發覺自己情急失态,收回尚未回溫的指尖,自個兒握了下拳,連聲喊人出去請郎中,又叫女侍上前去扶她。
血雖止住,但那止血藥粉也不知是什麼古怪藥材,傷處的疼比之前更甚。孟冬辭目光落在元珵未及放下的手上,略一回想那個替她治傷的人最後說的那句話……
元珵背後的那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的勢力,好像終于有迹可循了。
孟冬辭借着衣袖的遮掩捏了捏林融霜與她相握的手,偏頭朝她使了個眼色。
林融霜立刻會意,裝作自己氣力不濟踉跄一下。
“殿下,”孟冬辭在女侍扶住她之前擡眸對上元珵無措的眼,朝他伸出左側未傷的手,聲音輕而弱,“我走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