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他心中稍有寬慰,便無視正欲還嘴的林融霜挑起的一雙柳眉,轉而問那老郎中:“可有不妥?”
老郎中搖頭:“貴人未有中毒之象,如此重傷竟也未見失血過多,是用什麼止過血?”
孟冬辭曉得是那人給的赤色藥粉的功勞,覺得或許能從那藥粉入手,查清他究竟效命于誰,便示意元珵幫她解下肩頭的玄色布條。
那布條雖浸/透了血,仍能嗅見藥粉的清苦香氣,是以老郎中用銅片刮下一點,在一旁的燭火上過了一過,湊近一聞,面露疑色:“老朽老邁昏庸,若是判錯了,還請殿下勿怪。”
元珵搖頭:“你隻管說。”
“這創藥經火一燒,起的煙有些嗆人,裡頭除去止血常用的三七、蒲黃等物,像是還有一味血竭。”老郎中從榻邊退開,垂首回道:“若真是血竭,此物喜潮熱,洪遼天寒幹燥,是不長這個的。”
孟冬辭便問:“那大煜呢?”
“大煜應也沒有此物,”老郎中答,“要再往西南些,身毒、羯荼等國較為常見,早些年或許能有些經大煜關市流至洪遼,但自從今上下令關閉與大煜的互市,此物在洪遼便絕了蹤迹。”
如此難得之物竟随身帶着随便拿出來救人嗎?
但此時不是細究這個的時候,孟冬辭隻點頭:“多謝解惑,但我家小妹并未得用此良藥,還請醫者搭脈瞧一眼。”
老郎中依言為林融霜搭過脈,回道:“這位姑娘雖受傷失血,但好在皆不算重,隻需好生換藥,再吃些補益的湯藥便可。”
孟冬辭這才真的寬了心,朝老郎中颔首:“多謝。”
老郎中又朝元珵一揖:“隻是貴人傷處雖及時止血,但畢竟傷得太重,必會起一場兇險的高熱,這兩日需得仔細照看,待高熱退去,便可無虞了。”
柳荷柳蓮領着老郎中到外間去寫方子抓藥,屋内隻剩下元珵孟冬辭林融霜三人。
林融霜見元珵沒有要走的意思,便自連椅上站起身,沒好氣地問他:“我要替阿姐清洗傷處,殿下還不走嗎?”
元珵本就惦記着孟冬辭的傷,想瞧一眼便走,可未及開口就聽林融霜趕人,因而陰陽怪氣道:“我與娘子有些私房話要說,外人合該回避。”
林融霜聞言,順手拎起窗邊插花的瓷瓶,氣勢洶洶的直奔元珵:“登徒子!再敢以言語輕薄我阿姐,我打死你!”
眼看着那瓷瓶要砸在元珵頭上了,孟冬辭幽幽歎了聲氣:“我實在有些撐不住了,你倆要打也改日成不成?”
話音一落,鬥雞似的兩人立刻偃旗息鼓。
“融霜,你去隔間換身幹淨衣裳,待會兒我幫你上藥,即便不疼,受了傷也不能這麼擱着不管,”孟冬辭扶着憑幾坐正了些,“我與殿下說兩句話。”
林融霜答應着,臨跨過門檻時,還回頭狠狠地剜了元珵一眼。
待門掩上,元珵一回身,見孟冬辭肩上的傷又有些滲血,立時又緊張起來:“我看她毛手毛腳不大穩妥,你若信不過女侍們,我叫柳姨過來幫你換藥。”
“我心裡有數,”孟冬辭搖頭,又問,“殿下有話要與我說罷?”
“待你傷愈,我想法子将你送回大煜,”元珵垂眼避開孟冬辭的注視,“無論那些刺客背後的人是誰,都不會隻對你動這一次手。”
“然後呢?”孟冬辭反問:“儲君這一局如此兇險,你想好應對之策了?”
元珵仍舊不擡頭,手垂在身側,骨節處被他自己攥得發白。
孟冬辭見狀,冷笑一聲:“我來洪遼兩月有餘,你絲毫沒有長進也就罷了,就連當初要我助你掌權的心氣兒也沒了不成?”
“就當那時的我愚不可及罷,”元珵并不還嘴,隻輕聲說,“我以為自己能護住你。”
孟冬辭傷口疼得喘不過氣,實在懶得理他,隻淡淡開口:“今日我遇刺這事,你若敢私自去追查尋仇,壞了之後的計劃,我便叫融霜将你捆了挂在别院大門口。”
元珵猜到孟冬辭會因他退縮生氣,卻沒想到她非但預判了他要做什麼,還以這麼……稚氣的懲戒‘威脅’他?
這便叫他先前想好的托詞全沒了說出口的機會。
還沒想好該如何應對,便見孟冬辭指了指門口的方向:“殿下請。”
元珵離開後,林融霜回到孟冬辭卧房,幫她洗了傷口換了衣裳,半晌,才遲疑着問:“阿姐為什麼不想回去,你真的喜歡他嗎?”
孟冬辭将她扯到身邊,一邊幫她包紮一邊反問她:“融霜,你一路過來,覺得洪遼比大煜如何?”
林融霜背對着孟冬辭,看不見她的神色,隻是搖頭:“這裡的百姓,過得很不好。”
“若我夜裡真起了高熱,你莫要着急,去尋元珵來看顧我,”肩頭的傷口已貼好幹淨的布條,林融霜才要起身,卻被孟冬辭按住,一句叫她渾身一顫的話落在耳畔,極輕,玩笑似的,“你與我一起長大,當知道,我之所圖,從不落在某一個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