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說完了,計迎看着馮令儀等她分辨,馮令儀犟着脾氣一句話也不說。
計迎拍拍她的肩膀,先不理她:“叫灑掃處的進來好好把靜堂收拾一番,袁氏用過的碗盆都拿去賣了吧,地也用滾水洗一遍,去去晦氣。”
善媽媽領了吩咐出門,計迎再問那個傳話的丫鬟:“好丫頭,我隻是随便安了幾個人在這裡伺候,你的差事卻辦得這麼利落,多虧了你機靈,曉得擋在少爺跟前……你叫什麼名字?何年進園的?”
丫鬟面帶喜色回道:“奴婢淩兒,是啟仁七年進來的!”
計迎拉過她的手放在掌心裡:“一會兒你拿了我的對牌去賬房領二十兩銀子,算做我感激你護了少爺一回。還有其他丫頭,通通賞十兩。我看你聰慧,眼下還有一樁差事,總票号撥了個夥計去廣東,你願不願意來我身邊做個學徒?隻是話說在前頭,要是學得不好,我還是要攆你回來的。”
淩兒喜出望外,秦園裡的人都是削尖了腦袋想去外面的鋪子做事的,隻是夥計、學徒的遴選标準十分嚴苛,秦園下人大多是庸碌之輩,哪裡有許多人能入先太太與紀娘子的眼?她要是有那個福氣能在票号裡長久待下去,說不定也能成為像紀娘子這樣的人物呢!
淩兒盡力克制自己的語氣不要過于失态:“奴婢願意!隻是有句話說主辱臣死,放在少爺身上自然也是這個道理,奴婢隻是盡了本分而已,不敢拿賞賜。”
計迎笑道:“好了,這是你應得的,其他人看你得了賞賜,有樣學樣,也是件好事。等翻了年,初八你就跟着我出門吧。”
得了淩兒應聲,計迎就帶着馮令儀出去了。靜堂裡其他丫鬟豔羨不已地朝淩兒道賀,隻是自己也承了賞賜,還不至于眼紅。
計迎拉着馮令儀來到承影湖心的八角亭,丫鬟們在岸上等候,亭子裡隻有她們兩人。
馮令儀悶聲說:“二娘不用說了,我都知道錯了。”
計迎啼笑皆非道:“知道錯了?那你說說你錯在哪裡了?”
“我應該由着袁嬷嬷教導……”馮令儀說得十分不情願。
計迎暗歎一聲,耐心道:“不是該由着她教導,她教你如何讨好甯夫人,你不喜是理所應當,隻是你不該不管不顧直接發作出來,心裡不認同暫且壓着,先把明面上的事做足了,你回來跟我說不是一樣的?”
馮令儀見二娘沒有懲罰她的意思,哼了一聲:“我看不慣她那副嘴臉,又不是我的長輩,一個侯府的仆人,我尊重她是給臉,不尊重也沒什麼可指摘的!”
計迎克制着語氣,皺眉道:“這些話你是從哪裡聽來的?什麼仆人什麼尊重,難道你長大了與人如何交往都是看人出身決定的?難道你見了人就知道他是良民還是奴籍,别人的身份是長在頭頂的?由着你這樣任性?在秦園裡你是主子,在外面就不一定了,如今你還是商賈人家的孩子,要是進了府,别人拿你的出身刻薄你,不尊重你,你又該如何呢?”
馮令儀驚覺自己說錯了話,漲紅了臉。“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袁嬷嬷仗着她是父親的奶娘作威作福……是我口不擇言……”她的聲音慢慢低下去,“我都知道,百裡奚舉于市,孫叔敖舉于海……”
計迎這才緩和道:“你懂這個道理就好,光是明白還不成,還要外化于行才是。你要是心裡沒有這麼想過,怎麼會說錯話呢?這是一則。
“二則,嘴上說出來之前,要先在心裡過一遍才是,你還是太急躁了,沉不住氣,若是不改,日後恐怕要惹來禍事。同袁氏吵起來同樣是沉不住氣,你一個小孩子,跟她一個婆子鬧起來能得什麼好?要不是今日有淩兒她們,你肯定要吃苦頭的。随她争一時的小利又如何,難道我知道了不會為你做主?”
馮令儀垂着頭聽訓。
計迎繼續道:“再有,你進了侯府就不能再像如今這樣,當喜怒不形于色,這樣才有威嚴,下面的人看不出你在想什麼,心裡惴惴,想害你的人事先也會掂量一番。這也是貴人們的行事。
“其實袁氏的話還是有可取之處的,主君總不能永遠待在府裡,你肯定有在甯夫人手下讨日子的時候,自然是搏得她的歡心更好。”
她突然說到這一樁事上來,馮令儀驚訝擡頭。那二娘怎麼還為了她狠狠責罰了那群婆子呢?
計迎看着平靜的湖水:“隻是我看她這幾天行事不大妥當,也确實是越份了,總是妄想插手你的事情,我是不放心她跟着你進京的。路上我給你多安排幾個家裡的護衛,要是遇到什麼不對……不,我直接吩咐他們寸步不離你就是了。”
她拉了馮令儀到身前來,整理她的額發:“哥兒,目光要長遠,不要為了一時意氣反而把自己置身于險地啊。”
馮令儀輕輕地點頭:“我知道錯了,一定聽二娘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