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墓園沒什麼人,耿筱筱不知不覺就待了兩三個小時,陽光越來越盛,曬得皮膚發燙。
差不多該走了。
耿筱筱站起身,空蕩的胃部突然湧上一陣反胃感,雙腿虛軟,眼前白茫一片。
世界都被蒙了一層雪花噪點濾鏡,她察覺到不對,雙手在空中抓握,試圖找到一個着力點。
“……沒事吧?”
有人急匆匆跑過來,溫熱的手托住她的胳膊,聲音落在耳朵裡,是模模糊糊的磨砂質感。
耿筱筱努力辨别了一下,嗓音輕飄:“沒事,可能是低血糖。”
不等她把話說完,一顆巧克力已經塞進嘴裡,化開細膩厚重的苦澀。
來人扶她坐下,耿筱筱咽下巧克力,臉色蒼白到幾近透明。
她仰頭想要道謝,看清那張臉的瞬間,瞳孔微微一放。
“葉……”
她長着和葉泠相似的臉,那雙明豔的桃花眸,此刻盛着滿滿的擔憂。
像葉泠,但不可能是葉泠。
耿筱筱眨眨眼,許是巧克力起作用了,雪白噪點淡了許多,足以她看清來人眼尾的細紋。
耿筱筱咽下未說出口的稱呼,說:“幹媽。”
葉雲珍蹙眉試了試她額頭的溫度,問:“好一點了嗎,要不要去醫院?”
“好多了,應該就是剛才起來太快了。”
耿筱筱又吃了兩塊巧克力,直到臉上出現一些血色,她才在葉雲珍的幫助下慢慢站起來。
怕葉雲珍擔心,她故意俏皮地說:“您是來看我媽媽的吧,快去吧,我不偷聽。”
“你呀……”葉雲珍搖了搖頭,見她确實沒什麼事了,才走到不遠處的墓碑前。
黃玫瑰落下,并排依偎。
葉雲珍垂眸束手,久久盯着照片上的女人,卻連一根手指都沒動一下。
良久,耿筱筱看她微微側身,指腹飛快地劃過臉頰,勾到耳後,像是在整理碎發。
耿筱筱默默走遠了些,坐在休息長椅上看天看地、看花看草。
一隻白粉蝴蝶落在花蕊上,被腳步聲驚飛,抖落簌簌花粉。
葉雲珍的眼眶有細微的泛紅,像被風吹過。
“幹媽,”耿筱筱從椅子上下來,“您不再跟我媽媽說說話嗎?”
“說什麼呢,”葉雲珍苦笑,“她肯定不想聽,說不準還要在下面罵我打擾她休息。”
“……”耿筱筱不知該怎麼回。
關于葉雲珍和耿筱筱母親姜扶風的事,她知道的不多。
隻知道,她們是學生時代的好友,斷交得很突然,連姜玉蘅都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
不過,事情的根源貌似是在葉家。
據說,葉雲珍本來是要跟蘇家聯姻的,後來不知怎麼的,她聲稱自己已經懷孕,拿着b超單大鬧訂婚宴。
聯姻告吹,葉老爺子氣得直接昏了過去,醒來痛斥她傷風敗俗,嚷着要斷絕關系。
葉雲珍痛快認了,跪下磕了三個響頭,就此離去。
後來,因為那個父不詳的孩子,姜扶風找到她,兩人大吵了一架,不歡而散。
自此,便再沒有來往。
若不是姜扶風的突然離世,恐怕誰也不知道,她依舊在葉雲珍心裡占着沉甸甸的分量。
“走吧。”
看出耿筱筱的為難,葉雲珍拍拍她的肩膀,轉移話題,“本來今天要去找你的,正好,讓我少跑一趟。”
“找我?”耿筱筱心頭一緊。
“對啊,前幾天才說過的事,你轉眼就忘啦?”
葉雲珍輕笑,“小風的照片我洗出來裝訂好了,就在車上,跟我去拿一下?”
“好。”耿筱筱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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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季青那沖動的一拳,将葉泠和商覓兒要訂婚的消息封鎖到了一個極小的範圍内。
商覓兒老實了不少,蘇奕慣會審時度勢,知道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因此,葉雲珍大概率是不知情的。
分析完,耿筱筱悄悄松了口氣。
順利地拿到相冊,婉拒葉雲珍送她去市區的邀請,耿筱筱就近找了家小飯店。
等待上菜的時間,她用濕巾把桌子擦得幹幹淨淨,放上相冊。
很厚一本,比大學的創業指導磚頭書還厚,拿在手裡沉甸甸的。
耿筱筱翻開,隻一眼,她瞬間明白了,為什麼這本相冊過了四天才送到她手上。
第一張,是十三歲的姜扶風,很青澀,穿着校服,好奇而拘謹地看着鏡頭。
旁邊,娟秀的字迹寫下日期。
【……x月x日,小風被老師冤枉說小話,罰站後差點哭鼻子。】
耿筱筱一頁一頁翻過去,大部分照片旁,都用黑色油性筆寫下了一段或長或短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