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養過一隻小兔子。”少年絲毫不懼甜栀的熊熊怒火,雙手交疊背在身後,“每當它想吃肉而不給的時候,它便露出這樣憤怒卻不敢咬我的表情。”
“你說誰敢怒不敢言……!”
“不過呢,他們都很反對我飼養它,在某一天便把它殺了。”
少年挂着笑容,臉上竟流露出淡淡的懷念,聲調也變低,“從那以後,好像我的世界就變得無聊了,直到碰上師姐。”
甜栀看到少年的表情,心中也流露出一些感傷,“你……”
“騙你的。”少年又笑了。“真好騙呀。”
“啊!??”
甜栀怒發沖冠地掄起了袖子!
“但是上一件事沒有騙你哦。”
少年指了指遠方,“我沒有故意指錯的方向,隻不過是按照直覺指了喜歡的路,你看。”
在少年指着的遠方,竟還真是迷宮的出口。
甜栀雖氣大,但這時也隻能忍着。
越招惹他他越興奮……
好好好,一切都是身外之物!
甜栀迅速平息好心情,“行,那快走吧。”
兩人走到迷宮的出口,而面前的景色更是令人震驚。
迷宮的出口,是四周都被高牆圍起來的區域,高牆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紅色字體,而對比起巨大的高牆,人顯得無比渺小。
仔細看去,才能發現東邊高牆下,隐隐約約有一個人影。
“有人!是吳非人!”
甜栀喜出望外,連忙跑了過去。
等越來越接近吳非人時,甜栀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怎樣的可怖景色。
吳非人衣縷闌珊,背部竟不知何時被打入幾顆鐵釘,連接着一顆巨大的石球。而石球上也寫滿了字。
也就是說,他每走一步,就要忍受着背部的劇烈疼痛。
吳非人拖着石球,走上幾步,就在高牆上刻字。
“哦呀。”少年挑了挑眉,沒有任何的懼意,“真是折磨自己的新潮方法啊。”
“你還笑得出來。”
“他是自願這般活着,師姐難道看不出來麼?”
少年悠揚道,“有些人隻有折磨自己時,才能獲得存在的價值,才能獲得歡愉。痛感,又何嘗不是一種精神撫慰?”
甜栀沒有回答。
是的,少年沒有說錯。
人的精神世界是人想法的具體呈現。他這樣生活着,必然證明他十分痛苦。
聽到動靜,吳非人依舊在刻字,視線牢牢盯着刻字的石牆,面無表情問道,“你們是誰。”
比起雕刻人吳非人,他形容枯槁,面黃肌瘦,嗓音嘶啞,仿若重病的老者。
甜栀言簡意赅,“是外邊的吳非人讓我們來找你的,我們想要毀掉神樹。”
吳非人的筆頓住了,他轉過臉來,毫無生氣的臉露出了幾分訝意,“你們要毀掉神樹?”
甜栀慢慢走近了一步,“……是。”
“太好了……太好了。”
他呢喃道,鬓邊的白發十分明顯,很快,他的眼角就噙滿了淚水,“我就等人來解救我們……我就等你們了……”
“快來,方法我一直刻在石碑上,我害怕我會忘掉,你們快過來看……”
甜栀走到他的身邊,赫然發現他刻在石牆上,密密麻麻反反複複地就一句話。
——“十四正午,天燥,東南西北起起火,初無風,火盛則風大,一時辰,神樹可盡毀。”
“神樹的根系連接着所有的雕刻人,隻要神樹一倒,所有的混亂會歸于正常,所有的生命也會消逝。”
吳非人笑中帶淚,慶幸道,“總算要結束了,我這苟延殘喘的生命,我這拖累别人的一生,終于可以要結束了。謝謝你們了。”
少年聽完方法後,轉身就想走,卻見甜栀站在原地不動。
甜栀想了想,出聲問,“吳非人,聽說……你是自盡,是什麼原因?”
吳非人一愣,露出幾分慘淡的笑容,“真沒想到在死後,還有機會說出原因,不過也好,也好。”
“故事很簡單。我從小和母親相依為命,我腿腳不便很少出門,隻能和院中的樹說說話,而我遇上了一位女子,那位女子對我一見鐘情,但母親不願我離開村子,說她來路不明會對我不好,我們被迫分離……”
吳非人說道,“這十幾年來!我的生命、我的愛情,我的一切都被她禁锢!真還不如死了呢!沒想到她竟用了神樹複活這種方子,我能在這裡醒來,定是我母親選擇了這可惡的方法……不過現在,我的人生,總算是能結束了。”
“……你還真的是個廢物。”
甜栀淡淡說道。
“什麼?”
“我說你真的是個廢物。”
甜栀說,“懦弱,不尊重自己的生命,自殺是想做什麼?賭氣麼?懲罰、報複你母親麼?為什麼你還像個小孩子一樣?”
“你……!”
甜栀問:“你知道你母親為了複活你付了什麼代價嗎?為什麼複活後不願意出現?”
“我根本不想見她!鬼知道她用了什麼方法!關我什麼事!還不是她強行把我喚醒!”
吳非人崩潰,“她為什麼還要把我叫回來!!我已經死了,我的命早還給她了!!”
“啪——”
甜栀的巴掌響亮地響起。
吳非人瞪大了眼睛,少年目中同時露出驚愕。
“不想面對母親,讨厭神樹複活這種事,卻帶着毀滅神樹的方法躲在精神世界裡,你從一開始就這樣,不願意自己解決問題,等有人進到精神世界,再一副救世主期盼着事件結束的模樣。”
甜栀手指了指旁邊,“外面那棵樹,他都比你會做人。”
少年眉毛一挑,“嗯?”
“謝謝你告訴我們毀掉神樹的方法,我們會如約毀掉神樹。”
甜栀一把拉過少年的手,“走。”
少年看出此刻的甜栀和之前不一樣,不同于平日被自己捉弄的生氣,而是一種由内自外的怒意。
他想想,很像是自己殺了一家人卻故意留下一個活口,幸存者露出的怒意。
激烈情緒而露出的表情,真是美妙。
他看向身前的甜栀,她由于憤怒肩膀随着氣息上下起伏,衣領之上的脖頸沁出淡淡的粉。
“師姐?”
少年喚道。
“什麼?”
“你真好看。”
甜栀的腳步一下頓住,回過頭驚愕道,“啊?你在幹嘛?”
“嗯。”
少年一點都沒有難為情,淺淺彎下腰,“再露出那樣的表情的話,說不定我會想要喜歡上你哦。”
“……哈!??”甜栀的眉頭都蹙成一團了。
少年的笑容突然收起,聲音意外地跟着表情也冷了幾分,“反正,師姐接近我的目的不就是為了這個麼,想讓我喜歡你吧。”
黑漆漆的瞳孔看着她,空洞,仿若沒有任何情緒。又仿若一汪看不清的漆黑的深淵,令人膽寒。
“你……?”
他露出笑容,“我是在教你啊。”
少年從懷中取出符,将其攤在手掌,符尖開始冒出青煙,從而生出火苗,不一會生出了火,火焰迅速侵蝕符咒。
少年翻手,将火焰包在手中,沒有一點被火焰灼燒的疼痛,他笑意越來越深,最後興奮地揚手,将成為灰燼的符灑向天空。
成為灰燼不斷落下,猶如雪落一般,甜栀錯愕地看着前方的少年,灰燼落下仿佛慢動作,印出少年的笑容,張揚,挑釁,得意。
“不如試試讨好我?”
“師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