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朝天閣上纏繞的那抹祟氣,感覺不太妙。
和她有相同感覺的還有長命。
長命是靈鳥,最擅長分辨邪祟之氣,此時它就察覺到朝天閣的那抹祟氣不容小觑,連忙用翅膀撲騰連青的臉,啾啾叫着催促她像一百年前那樣前去誅邪。
可連青已經不是一百年前的那個連青。
她看着長命的眼睛,聲音平緩地告訴它:“誅邪司内有數十名修者,城中亦有不知凡幾的散修,他們不比我弱。”
長命着急地“啾啾啾”,甚至跳下她肩膀,變成大鳥催促她坐上來,它要帶她回去。
連青無動于衷,臉上的神情冷漠如冰。
長命哀哀鳴叫,始終無法喚她心軟。
連青擡眸望向遠處那抹越來越濃的邪祟之氣,擡手摸了摸懷中的那枚桃木平安鎖,垂眸的瞬間轉身背對着青君城而去。
長命看着她毫不留戀離去的背影,又哀鳴着回頭望向青君城,眼裡流下淚水。
大鳥展翅,無風自起,吹起連青垂落的青色衣擺。
長命回頭,帶着左爪上那塊小小的茶包,向着它生活了一百年的青君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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誅邪司,朝天閣。
薛濃染望着眼前發生的一切,滿面驚懼:“司主……司主怎麼會變成這樣?”
秦臻帶着十數名修者将朝天閣包圍,衆人合力在周圍建立起一道屏障,以防裡面發生的一切傷及外面的人。
而在他們包圍的中心,赫然是摘下眼上白紗的路觀秋。
隻不過此時的路觀秋和之前的形象截然相反,她雙目烏黑,眼白被黑色的邪祟之氣重重覆蓋,蠕動着蔓延至眼尾,再到臉頰,脖子,全身上下已經被濃郁的祟氣侵蝕、包裹。
薛濃染近乎崩潰:“不是說修到太陰境就不會被邪祟入體了嗎?為什麼司主還是被邪祟附身了!為什麼?!”
秦臻将薛濃染護到身後,凝視着眼前那個仿佛已經失去理智的路觀秋,沉聲道:“若是靈台有損,即便是太極境的大修,也可能會被邪祟侵蝕,司主她……”
薛濃染幾乎要哭出來:“那怎麼辦,怎麼辦,救救司主,秦大人你救救司主!”
秦臻握劍的手緊了緊,他也很想救司主,可是自古至今,邪祟入體根本沒辦法救,他救不了,甚至都不一定能救下屏障中的這些人。
司主雖然不善打架,可她的修為已經是太陰巅峰,即将步入太極境,被邪祟入體後修為更是會暴漲,他們這裡的所有人加起來都可能不是這隻邪祟的對手。
更何況,能侵蝕太陰境修者的邪祟,實力本就不容小觑。
秦臻的心越來越沉。
“路觀秋”歪着頭,黑得瘆人的雙眼左右蠕動了一圈,唇角的弧度也越來越大,開口的嗓音十分滞澀,像是剛學會說人話:“連青,在哪。”
衆人大驚。
躲在牆角的魏晴雲聽見這句話後心髒驟縮,無比懊悔剛才為什麼要好奇心爆發跑來湊熱鬧,結果被困在這個屏障裡出不去了!
還有連青,她居然自己跑路,不帶她,實在太不講義氣!
眼前這個邪祟一看就跟别的不一樣,它不僅能說話,開口還是王炸。
這不是要命了嗎?
魏晴雲捏緊手裡的保命符,聽見外面秦臻厲聲道:“你究竟是誰?”
“路觀秋”置若罔聞,随手一伸便将一人隔空抓到自己手中,掐住那人的脖子,黑色的邪祟之氣漸漸侵入那人的眼睛,問道:“連青,在哪?”
被控制的人在她手中不斷掙紮,眼珠擠得快要爆出來,從嗓子裡艱難摳出幾個字:“死、死了……”
“連青,死了?”
“路觀秋”疑惑,随即搖頭:“不可,能,我們,沒死,她,也不,會死。”
她也不管自己的話對在場的人造成了多大的暴擊,在那人手中劍即将刺入她後心時,随手掐斷他的脖子将人扔到一旁,擡頭看向朝天閣最高處,懷念道:“連青,的炁。”
那上面供奉着連枝劍,連青一百年前用來誅殺邪祟的劍,當然有她的炁。
魏晴雲看着離她不到十厘米的人頭,大腦一片空白。
他死不瞑目,眼珠被邪祟之氣吞噬殆盡,隻剩下兩個血紅的窟窿,甚至連露在外面的半張臉皮都被祟氣吃得一幹二淨,森森白骨就這樣暴露在陽光之下。
一百年前,像他這樣死去的人還有更多,也許還有比他死得更慘的人。
所以,連青那時面對的就是這樣的世界嗎?
魏晴雲控制不住自己的生理反應,想要幹嘔,眼淚從眼眶不斷往下流,無聲地滴落在被血染紅的草葉上。
這是第一個死的人,接下來還會有更多的人死去,他們都不是邪祟入體的“路觀秋”的對手。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動動腦子,快動動腦子。
直到近處傳來一聲慘叫,秦臻為了救人被“路觀秋”生吃了半截手臂,魏晴雲眼瞳放大,這一刻想也沒想便捏爆了手中的保命符。
一陣金光沖天而起,碩大的金鐘憑空籠罩在秦臻和薛濃染身上,而她自己卻暴露在“路觀秋”眼下。
“咦?”
“路觀秋”伸長手臂掐住她的脖子,将她從草叢裡抓出來,鼻子在她身上嗅來嗅去,奇怪道:“你有,連青,的炁。”
她疑惑:“你是,連青?”
魏晴雲已經被掐得快要喘不過氣,耳朵嗡鳴,根本聽不清她在說什麼,隻能憑本能死命掰着她的手指,雙腳掙紮着去踢她。
“好像,不是。”
“路觀秋”伸出舌頭舔了下她的臉,品了品氣味,搖頭:“不是。”
說罷,手下便是一個用力,想要依樣捏斷她的脖子。
下一瞬,手臂便被一柄淩空飛來的袖珍小劍驟然斬斷,鮮血迸濺。
“她當然不是。”
魏晴雲摔倒在地,捂着脖子吭哧吭哧直喘氣,眼前一片模糊,聽見這個聲音後立刻努力地睜大眼睛,望向說話的那人,眼淚不停地從眼角流下來。
“你,你可算來了!”她拼命從嗓子裡擠出這幾個字,然後放心地暈了過去。
連青依舊穿着那身青色的短罩和白色長袖,這身新衣裳還是魏晴雲當初為了讨好她特地給她買的,隻不過左肩已經被長命的爪子撓出了絲。
連青擡手,插在地上的那柄袖珍小劍重新回到她手裡。
她低頭看了眼癱在地上半死不活的魏晴雲,又看了看周圍的一片狼藉和幾具破碎的屍體,最後才擡頭看向“路觀秋”。
“路觀秋”驚喜地望着連青,嗅嗅嗅:“連青?你是,連青?”
“有什麼話,”連青提劍向她走去,劍刃緩緩附上一層薄薄的離火,斑駁樹蔭下的黑眸映出重重火焰,“等你死了之後找閻王爺說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