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手皺眉,收起針管。
“數據不能用。”
他低聲地對傅垚說道,“在這種應激的狀态下,什麼都測不準的。”
傅垚站在陰影裡,神色冷淡,隻簡短地回了一句:“知道了。”
從那天起,傅垚就再沒來過别墅見他。
喻舟舟用傅垚送給他的手機笨拙地嘗試撥号,手指在屏幕上戳了好幾次才按對,可電話那頭傳來的永遠都隻有冰冷的忙音。
他留了言,發了消息,甚至央求陽叔幫忙傳話,可得到的回複卻是陽叔善意的安慰,“少爺最近在忙公司的事情,你别難過,他忙完就會回來的。”
喻舟舟攥着手機,屏幕暗了又亮,等到最後一點電量耗盡時,他的眼眶也跟着紅了起來。
喻舟舟于是開始整夜整夜地不睡覺。
他固執地抱着被子蜷在客廳的沙發裡,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大門,像隻被遺棄的小狗守着主人可能歸來的方向。
“大門開啟。”
深夜的寂靜被門鎖的語音提示聲打破。
喻舟舟猛然從沙發上彈起來,被子滑落在地也顧不上撿,他死死盯着門縫,心跳快得幾乎發疼。
門開了。
“哎呀,小才他們也真是,怎麼不知道留燈......”
陽叔提着幾個購物袋走進來,話說到一半突然頓住。
他摸索着按下開關,刺目的燈光瞬間傾瀉而下,照亮了喻舟舟慘淡的如紙的臉龐。
喻舟舟依舊保持着那個準備撲過去的姿勢,隻是眼中的期待終究碎在了燈影裡,顯得格外單薄。
“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覺呀?天冷了,你要多加點衣服。”
陽叔有點不忍。
喻舟舟身上還穿着換季前的薄睡衣,别墅的暖氣也沒有開,即使擁着被子,身體也在止不住地發顫。
很顯然,這裡的其他傭人,同傅垚一樣,根本就沒有把喻舟舟當一回事。
“睡覺。現在就睡覺了。”
喻舟舟慌亂地點頭,手指無意識地絞住衣角,“舟舟乖乖的,不要告訴阿垚,舟舟不睡覺。”
他像隻受驚的小狗般從沙發上跳起來,拖鞋都穿反了也顧不上,噔噔噔地朝樓梯跑去,跑到一半又想起他落在沙發上的被子,飛快地刹住腳步往回跑,險些撞上正抱着被子遞給他的陽叔。
“對不起。”
喻舟舟垂着眼道歉。
“沒關系,被子拿好。”
陽叔眉宇間閃過一絲不忍,“你好好睡一覺,明天一早,陽叔幫你給少爺打電話,好不好?”
“好!好!”
喻舟舟的眼睛倏地亮了起來,他甚至抱着被子原地蹦了兩下,“跟阿垚打電話!舟舟道歉!舟舟答應打針!阿垚就會回來的!”
興奮充斥滿神經,睡意卻遲遲不肯到來,喻舟舟越想快點睡着,快點到達第二天,腦子裡亂七八糟的畫面就越多,他瞪大眼,直視着天花闆的浮雕花紋,想起那天針管裡晃動的藍色液體,接在他身上的金屬片,還有傅垚轉身時白大褂揚起的冰冷弧度,再也睡不着了,他掀開被子,推開房門,赤腳溜向三樓走廊的盡頭。
那是傅垚的卧室。
成婚已經一年有餘,他們卻并沒有同房過,一直分房而居,平時傅垚不準喻舟舟去他房間,還常派人将門鎖上,但這一個月來,傅垚沒有回别墅,所以這天傭人打掃完畢後大概是忘記上鎖,門是虛掩着的。
喻舟舟屏住呼吸推開門把手。
窗簾是打開的,夜色透過整面落地窗潑灑而進,将地闆上淺藍色的波斯絨毯染成星河,喻舟舟目恍神迷,呆立在光影交界處,忘了自己為什麼要進傅垚的房間。
喻舟舟直愣愣地發了會兒呆,才慢騰騰地将視線轉到卧室正中央的那張更為吸睛的大床上。
喻舟舟不認得這床的材質,但他明白這床應該是很好的床,比他小時候和阿豐擠在一起睡會嘎吱作響的鋼絲床好上一百倍,床體松潤清香,實木床頭上還刻印了繁複的雕花流蘇。
就在他的目光胡亂遊移之際,床櫃角落裡的相框瞬間攫取了他的視線。
那是個金屬質地的相框。
年代似乎有點兒久了,邊緣略略有些氧化發黑,照片裡,比現在還要年輕的少年傅垚正随意地坐在實驗台邊,一手把玩着手術刀,另一手正舉着手機自拍,傅垚那時還留着一頭略長的頭發,嘴角邊挂着喻舟舟從未見過的笑容。
而照片的另一側……
是一個身穿黑西裝,黑西褲,黑皮鞋坐在輪椅上的男人,他被傅垚的鏡頭捕捉到:剪裁考究的西服勾勒出男人挺拔的身形,雖然男人是坐着的,但感覺卻比傅垚還要高大不少,年紀應該也比傅垚大,相比較于面目柔和的少年傅垚,五官要更加白硬挺厲。
男人的鼻梁上架了一副金絲框的眼鏡,傅垚喊他時,他将好回頭,便被傅垚按下快門,拍了這麼一張所謂的合照。
男人在照片中隻露出了半截側臉,他應當是并不想被傅垚拍到,所以略皺了眉,眼神郁沉,如深潭似渦旋,深幽而不見底。
喻舟舟“呀”地輕叫一聲。
因為即使隻有半張側臉,那男人的眼神卻仿佛穿透了照片,正直勾勾地同相框外的喻舟舟對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