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你這麼做也許會把你沈助理給氣死。”
“這件事是我做的主。”白聲真誠地笑道,“如果沈助理來罵你就先讓他來罵我。”
汪采沒了脾氣。她原本以為自己是可以來賺個外快的,但她實在沒想到她的老闆想做這種事情——他想拍他們兩個人決定“既然評委把他們貶低得一無是處他們決定撂手不幹然後溜出去玩”的鏡頭。
“你知道你這麼做會把粉絲們吓到嗎。”
“其實我的粉絲們怎麼想不重要。主要是想幫我的隊友解決一下他目前的問題——我們後天就要上台了,”白聲指了指還坐在沙發上小心固定腦袋的段景,“他需要穩定住狀态,而穩定他的狀态需要的是粉絲們解除焦慮狀态——他總不能在舞台上掉腦袋吧。我是這樣想的。剛才節目組拍的那段已經播出了,那是已經無法改變的事實,所以接下去我們缺的那一段不如拍點新奇的東西,用另外的方式吸引粉絲們的注意。”
汪采皺着眉。
“我懂你的意思。現在你的這個節目是企圖在粉絲之中制造焦慮,你打算緩解他們的這種焦慮。但......我可以引導你粉絲們的看法,但誰也不能保證他們會有很麼反應。”
白聲笑了笑:“沒關系,反正事情不會更糟了。我們就簡單一點,不需要妝造,隻要一點簡單的設備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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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聲的社交賬号上毫無預兆地跳出了一條直播鍊接,而段景的社交賬号很快轉發了這條鍊接。好奇的粉絲們很快點了進去,然後看到了一條光線昏暗的小巷。
“晚上好朋友們,”白聲突然從鏡頭外探出了腦袋,“謝謝你們這麼晚還點了進來。剛才我們的視頻拍到一半就突然沒來由地結束了,可能讓大家擔心了。所以我們幹脆自己開一個直播。”
“是的。”段景也出現在了鏡頭裡,他背上背着兩個吉他,有些狼狽地出現在畫面裡。他的脖子已經重新纏上了一層層的黑色繃帶,看不出任何曾經受的痕迹。而他的臉上現在也沒有任何妝容,甚至還因為搬運了一些器材而顯得有些灰撲撲的,“我們現在在剛才訓練室場館背後找到了一條小路,室内的空調實在太熱了,所以我們打算出來吹風。”
這是個借口。沒有人會平白無故地在冬天的夜晚從溫暖的室内來到寒風四溢的室外。
“當然,如果直播給大家吹風實在有些無聊,而且實在太冷了,所以我們順便也給大家唱點歌。”
直播間的屏幕上刷過了一大片的問号和感歎号。幾乎所有人都在擔心這兩個人偷偷溜出來會不會有大問題。
‘後天就要上台了呀!你們不抓緊時間訓練或者休息嗎!’
‘你們在搞什麼呀!’
‘這兩個人是瘋了嗎.....’
“别擔心,唱歌是一項體力活。生活在寒帶國家——不好意思,我是說,曾經有些地方的人就把唱歌作為一項運動,而且我們還帶了樂器出來。”
一邊的段景搓了搓手開始給吉他調音,室内外溫差太大,他的琴一拿出來音都有些偏了。而直播間裡很快就有人發現他調音的時候沒有借助其他工具,擔憂和焦慮的氛圍似乎消退了那麼一點,人們的注意力被吸引過去了,大串驚訝和贊歎的表情包從彈幕裡蹦了出來。
“很厲害,對吧。”白聲面對這鏡頭朝着段景的方向豎了個大拇指。
“不厲害哦,隻是用不同弦之間相同的音在校準——這個人也會的。”段景放下手指了指白聲一眼,“好了,不玩這些花裡胡哨的,我們是出來唱歌的。”
“但我還是想玩點複雜的。”白聲在琴箱上扣了扣食指節。
“玩什麼呢?”
“即興作曲。”
段景有些為難地皺起了眉:“我們手裡沒有詞。”
白聲指了指屏幕的那一面:“這我們不是有這麼多場外援助,請大家發點你們覺得好聽的句子過來,一兩句就夠啦。”
彈幕上劃過了長串的問号——大部分人仍然不知道這兩個家夥到底想搞什麼鬼;但漸漸有好奇的人發長句子上來了,并且越來越多。
段景在一邊開始嘗試一些和弦走向,清脆的琴聲流淌開來。白聲注視着屏幕上飛快跳過的句子,笑着說道:“大家都太熱情了,不如我截屏選詞吧。”
“白聲,快一點,”段景在一邊半開玩笑地催促道,“再不開始我的手指要結冰了。”
“我已經截到了。”白聲回答着,把屏幕正中央的那句話念了出來:
“她注視着戰場上的每一位‘愛人’,她迷失于鋼鐵林立的霓虹森林*”
讀到這句話的時候,白聲心裡冒出了些許疑惑。他總覺得“愛人”外面的那個單引号似乎别有深意,但是現在他并沒有時間來深究這位粉絲提供的歌詞是什麼意思。
“謝謝這位朋友提供的這句詞,那我們就用這一句了。”白聲抱起琴,向段景詢問,“我走旋律?”
段景比了個OK。
然後他們便開始了。
這種毫無準備的即興其實并不能做出多少複雜驚豔的曲子,但是在鏡頭裡“糊弄”另一邊的觀衆倒是沒什麼問題。白聲輕輕地哼了一個平緩的旋律,手上撥出了和聲。他把這段重複了兩遍,段景随即加入了節奏。
整個曲子突然飽滿了起來。清澈的吉他音在寒冷的空氣中擴散着,小路上隻有拿着琴的兩個人和他們細膩的歌聲,冷風呼呼地吹,吹翻了不遠處的空垃圾桶,昏黃的路燈打在兩個人身上,他們的面容模糊不清,在路燈下融化成了純粹的光,隻有歌手的低吟淺唱透過屏幕傳向了遠方。
“她注視着戰場上的每一位‘愛人’,她迷失于鋼鐵林立的霓虹森林......”
白聲的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畫面。
瘦小的女人坐在床邊,滴滴答答彩色的蠕蟲從她的裙子上掉落在地上,緩慢地向四面八方蠕動,一隻蒼白的手抓住了她的肩膀,蠕蟲們瘋狂地攻擊那隻手,卻無法讓它退縮。那隻手抓着女人的肩膀,掰開了她的血肉,露出了裡面的骨頭,彩色的骨頭,被蟲豸們填滿的骨頭,瘋狂而驚恐地扭動着,卻逃不開那隻蒼白的手。
有更多的手伸了過來,它們将女人的傷口徹底扒開。彩色的蟲子四處飛濺,落在地上就像液體一般。
畫面一轉,滿地的彩色蟲豸消失了,女人正在蜿蜒的陳舊樓梯上狂奔,她跑得不穩,時不時摔倒,但摔倒了她便手腳并用地往上爬。她膝蓋上磕出的傷口流出了液體般的彩色蠕蟲,星星點點地落在樓梯之上。蒼白的手握在樓梯扶手上,在女人的背後追着她,但很快被甩在了背後。
她跑到了一個寬闊的房間裡,看起來樓層很高,因為從窗戶望出去隻能看到遠處的高樓。
女人突然拿出了電話,撥了個号碼——
“姐姐......我......”
她說的話模糊不清,并且她也很快挂掉了電話,然後幾步跑到了窗邊。
高空的大風吹起了她的裙擺和長發,她突然翻身掉了下去。
“白聲?”
“嗯?”白聲擡頭,看到段景正在他面前晃手。他頓時醒了過來。
“不好意思,走神了,外面是稍微有點冷呢。”白聲尴尬地笑着,發現屏幕上的彈幕正以相當瘋狂的速度滾動着。
‘媽媽我在聽神仙唱歌!’
‘我要把剛才這段在我入睡的時候循環播放。’
‘我哭了,不知道原因但我真的哭了,眼淚止不住。’
‘這就是資料裡說的過去時代裡街頭流浪藝人的感覺嗎......’
‘不管其他要素至少這兩人配合得也太好了吧!那些評委今天肯定是在瞎批評!’
‘他們後天赢定了!’
......
效果似乎出人意料的好。白聲深吸了一口氣,用幾個月來已經逐漸形成習慣的職業素養對着鏡頭擺了擺手,微笑着說時間已經不早了,今天就要結束了,然後便下了播。
“白聲你沒事吧?”段景投過來一個擔憂的眼神,“是像我剛才那樣的狀況嗎?”
“不是,我隻是想到了一些事情,”白聲繼續保持着深呼吸,盡力維持着一個正常的微笑。他和段景一起把東西搬了回去。段景看起來比之前好多了,至少他的臉不再因為失血白得像鬼,而從他的精神狀态能看出來他的粉絲們對他剛才的表現一定給予了正面反饋。
“你要吃藥嗎?”
一個聲音從白聲的頭頂傳來。他擡起頭,看到汪采正拿着兩個手機在飛快地操作着什麼。白聲疑惑汪采這個小姑娘什麼時候比自己高了,接着後他才發現自己已經靠着牆角滑坐在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