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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前世的記憶,比起那些模糊泛黃、令人感傷的家庭溫暖,陸荨反而更願意回想前世職場上當牛做馬的日子。
至少職場的愛恨都明碼标價。大家都是來搞錢的,嘴上說着同事就是家人,轉頭就能為利益捅家人一刀。
多麼純粹的關系,沒有虛僞的真心,就也不會有可笑的期待。比血緣親情這種剪不斷理還亂的羁絆簡單明了。
她離開得那麼突然,銀行卡裡好不容易攢了點存款,還沒來得及花掉。工位上那棵歪脖子綠蘿,應該早就枯死了吧。
媽媽有了新的家庭,有了别的女兒。要過多久才會發現那個總是獨自生活的陸荨已經永遠停留在二十八歲的夏天。
等意識到時,會為她掉一滴眼淚嗎……
“!”
陸荨猛地睜開眼急促地喘氣,眼眶裡擠滿了豆大的淚珠。
夢中的畫面還停留在小時候發燒,媽媽坐在床邊輕拍她的背,冰涼的毛巾一遍遍敷在她滾燙的額頭上。
可一睜眼,映入眼簾的卻是市丸銀那張似笑非笑的臉。
守了她一夜的銀發死神正靠在牆邊,手指勾着她從現世帶回來的那個醜萌鲷魚燒公仔,逗貓似的在她眼前晃來晃去。
“醒了嗎?”他裝作沒聽到她噩夢中的呓語,使壞地把那個毛絨公仔怼到她臉上,不經意地蹭去她眼角沒落下的淚水。“你剛才做噩夢了哦。”還說了很多難過的話。
等等。
現在不是在她二十一世紀的快樂老家,這裡是死神和虛滿地跑的殘酷屍魂界。
而她昨晚……
記憶如潮水般湧來,她像隻撒潑的小動物一樣往市丸銀懷裡鑽,把滾燙的臉貼在他冰涼的頸窩裡磨蹭,甚至厚顔無恥地要求他拍拍睡覺……
“……”
陸荨瞬間石化,整個人悄悄往被子裡縮,恨不得當場升天。
老天,她在幹什麼啊……這不就是借着高燒明目張膽地耍流氓嗎?!
話又說回來,既然都耍流氓了,她居然就隻蹭了蹭?!
哇……陸荨,你到底行不行啊?!真是個沒出息的廢物!
她絕望地在心裡唾棄自己,臉上卻強裝鎮定,試圖用職業假笑蒙混過關:“早、早上好?”退熱後的聲音幹澀,頭發被汗濕過黏膩散亂,她現在的樣子一定滑稽極了。
市丸銀輕輕挑眉,鲷魚燒公仔的挂繩纏在他指尖轉了個圈。他拖長音調,悠悠地開口:“好點了嗎?昨晚某人可是鬧騰得很呢~”
陸荨的耳尖立馬燒了起來,快殺了她吧就現在。
她躲閃着目光,幹巴巴地回應:“還行,多謝照顧……”
假裝什麼都不記得吧,快忘掉快忘掉快忘掉……
“就這句話嗎?”市丸銀怎麼可能放過她,他故意俯身湊到她耳邊,壓低聲音:“昨晚小荨一直拉着我要陪着睡……”
陸荨瞬間炸毛:“胡說!這句話我絕對沒說過!”
市丸銀笑眯眯地點頭:“嗯,看來都記得呢。”
糟糕,中計了。這家夥真是……
陸荨一時語塞,随即又理直氣壯地挺直腰闆:“我是你女朋友哎!照顧我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她猛地掀開被子赤着腳下去,拽着他的衣袖就往門外推:“你、你快出去!我要換衣服了……”
指尖抵在他手臂上,觸到死霸裝下結實的肌肉時又觸電般縮回手。
他是不是就這樣抱了她一整夜?她最近吃了很多甜食好像變重了,他的手臂……會不會酸……
這些後知後覺的念頭讓她羞恥得腳趾扣地,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下次……再還你。”她在他身後弱弱地說。
市丸銀順從地被她推着走,聞聲停頓了一下,用帶着笑意的氣音說着:“那我記下了。”
木門“砰”地合攏。陸荨緩緩蹲下,把通紅的臉埋進膝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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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荨換好幹淨的死霸裝,抱着昨晚汗濕的衣物正要往盥洗室走,推門卻看見市丸銀正倚在廊柱邊。
他姿态懶散,狀似随意地抱着雙臂。寬大的袖口裡,手卻搭在距離斬魄刀最近的位置,這顯然是警戒的姿态。
她順着他的視線望去,院門處探進半個熟悉的身影。
“市丸隊長,很抱歉在休沐日打擾了……”六番隊副隊長銀銀次郎讪笑着推門,草鞋卡在門檻進退兩難,“這門……”居然一推就開了?他有些尴尬地撓撓頭,這樣擅闖宅院該不會被市丸隊長一刀釘在牆上吧?
正猶豫着,他身後那道傲然的身影已越過門檻。黑發上别着牽星箝,隊長羽織随着晨風輕揚。朽木白哉沉靜的目光掃過廊下二人,最後定格在陸荨身上:
“我找千野荨。”
被點名的陸荨黑人問号臉。
不是吧,她和朽木白哉職場PK已經是昨天的事了,不至于今天還帶着副官上門追殺吧?
陸荨此刻無比慶幸市丸銀如今是和她同處一個屋檐下的“同居舍友”。要是讓她清晨起身就獨自面對兩位精英死神的突襲,尤其是其中一位的臉色極其陰沉,她怕是當場就要表演一個原地去世。
她連忙丢下手中的物品躲到市丸銀背後,手指悄悄攥緊了他的羽織,隻探出半個腦袋:“……找我幹嘛?”她又壯着膽子聲音提高了八度,“昨日事昨日畢,意見不和就打擊報複可不是君子所為!”
說完自己都覺得好笑。會跟女人動手的家夥,哪配談什麼君子風度?
市丸銀微微側首,看着身後這個又慫又狠的少女,唇角勾起一絲無奈的笑意。她挑釁人的本事,倒是比她當死神實力強多了。
“兩位誤會了!”銀銀次郎急忙舉起手中的漆木禮盒打圓場,目光真誠地看向陸荨:“隊長是來探望千野閣下的……要不我們坐下談?”
陸荨狐疑地打量着二人。她完全想象不到他們之間有問候的必要。但看着銀銀次郎那副職場老好人的表情,像極了前世她被無恥甲方折磨得死去活來還要強顔歡笑的樣子,不由得心生憐憫。
罷了罷了,伸手不打笑臉人。
她悄悄往下拽了拽市丸銀的袖子,一副“你敢走我就死給你看”的壯烈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