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5年(科瑞線)
地下室隐隐傳來惡臭,裡面橫躺着十具以上的屍體,密密麻麻的整齊的堆疊排列橫躺在地上。大多數手腳錯位,部分屍體的脖頸處隐約可以看見縫合的痕迹。
在這樣布置清新的房屋裡,科瑞堪稱俊秀的樣子和地下室裡的昏暗格格不入。
“32具屍體,包括殘肢,無一人符合特征。”
科瑞坐在房間的床上,手上是暗沉的血污,他隔着滿是水痕的玻璃向外眺望。在他的記憶離裡,這是一個美麗的城市。
無數的教堂塔尖,紅頂白牆的房屋總是和濃郁的面包味一起出現,報童洋溢着歡快的笑容,河畔永遠不會缺少熱吻的情侶,即使是疲憊的工人也會被深夜的啤酒慰籍。
科瑞想起自己的身份,在外人看來低賤的身份,細小的裂變從一個角落裡張開血盆大口,開始變得使世界搖搖欲墜,。
這是等待消息的第二天,全城警戒停課停工。遠處的鐘塔依舊潔白無暇,建築的碧彩玻璃在陽光的折射下将廢墟映照着。
沒有一個是懷特,科瑞的眼睛斜睨着地下室完全敞開的門,鼻腔中鑽進一股血腥味。
這樣的血腥裡都有着塵埃的味道,不是腐爛而是一種哀怨。他站起來緩緩将窗棂推開,下午七點,鐘聲整點敲響。站在窗邊,科瑞盯着遠處的鐘塔,時間回響在他的耳邊。
準點的鐘聲就像是一把錘子把他的大腦敲得粉碎,裡面的理智開始被壓迫。風舞起來,嗚嗚的聲音從窗子的銜接處透進來。
在這個黃昏,疲軟的陽光下,懷特疊着奇異的重影,站在狂放瘋長的野草中間。骨架瘦弱,眼中閃着細碎的光,懷特總是用一種溫柔的表情看着他。
鋼琴和呼喊,又一次在他的腦海裡出現。
鐘聲停了,他緩緩用手覆上雙眼,沒多久他又把手放下,垂眸,背部微弓靠在窗邊,光在上面像一層殼,仔細看才會發現他的身體是抖動的,嘴微微張開,除了風聲什麼也沒有。
夜晚在焦躁的熱中降臨,直到他身上的殼逐漸被黑暗的清涼吹散,他才緩慢的支起身。再次眺望,雙眼仿佛被這樣的清涼侵染。
一封信被孤單的放在桌上,科瑞的眼睛看向上面的署名——諾爾。
科瑞将信放入後腰處,走出家門地闆上沾染着鞋底黏濕的泥土,他踏着昏迷的月光走向那片坍塌的區域。
出了那片居住區,因為轟炸導緻線路的損壞,之後就是一段極黑的路程。科瑞帶了手電,但憑借對這座城市的熟悉幾乎沒有打開。
隻有着輕緩的腳步,慢慢叩問着這座城市。科瑞喜歡這樣的聲音,有時他恍惚感覺自己是靠這種聲音來确認自己的存在,在尋找懷特或者在尋找懷特屍體的路上。
這片廢墟無人警戒,除了晃動不堪的封條和碎石。科瑞在這個區域面前待了兩夜,那些被挖出來的廢石在周圍堆積着。
場景有些駭人,加上科瑞高大的聲音以及全黑的穿着,就會讓人恍惚覺得他肯定是某個高層政府人員或者至少是一個無所不能的間諜。
此時的他,也隻是年少。
他依舊走在周圍仔細聆聽着是否有呼救聲,科瑞主動要求标識挖掘的地點,因為如果稍有不慎就會導緻二次坍塌,他放心不下,後半夜雇傭的人會來挖掘。
好好的,科瑞兀然轉頭,看向遠處的樹林,多少年過着這種被人追蹤的日子,讓他總是會下意識的察覺到注視的目光。
沒有人,還剩下幾處,他加快腳步。在快要結束的時候,他看見接近樹林旁的石堆下面有拖拽的痕迹,血液的幹涸程度明顯是不久前。
科瑞正在緊張的思索着,遠處穿來一聲槍響,是在宗教裁判所的方向,但聲音聽着并不遠。“該死。”,他迅疾的原路返回。
正走到一個左右縱橫的小巷分岔口,那是離開學校的必經處,月光扭曲着那些建築。科瑞陡然聽見前方有一陣明顯的呼吸聲,他熟練的貼着牆根停下,覆在黑暗裡,槍械被攥在左手。
科瑞平緩自己的呼吸,路過時的風速變得可感。
前方或許是因為沒有再聽見腳步聲而感到疑惑,緩緩露再月光下,朝科瑞走來。科瑞因為對方的松懈提着的心松了,但并沒有放下槍。
波利走到拐角正疑惑,他緊張的吞咽口水,顯得呆滞。
黑暗中,科瑞準确無誤的通過腳步聲确定了他的方位,一明一暗間,咔哒一聲,槍械被舉起,波利不敢扭動隻得側目,看見一雙虬着青筋的手。
“你在蹲守我。”
陳述的語氣讓波利更加害怕,“我……是我,波利,利亞女士找到了懷特,諾爾和修女說你可能會在這裡,于是派我來找你,懷特正在草藥師拉米家等你。”
科瑞沒有任何的猶豫,将槍放下踏出黑暗,沒有直視波利。臉色沒有波動,但語速很快的說,“你走前面,帶路。”
波利厚重的衣服和這個天氣顯然有些不太搭,科瑞眼睛亮的出奇,緩慢的跟在他的身後。
前者似乎是被衣服拖住了,逐漸和科瑞并肩而行。
“還有多久。”科瑞端視着前面問到,波利低頭細聲說,“很快了。”科瑞停下沒有動,正經沉靜的看着他,“前面不遠是宗教裁判所。”
波利在他面前緩緩轉過身,似乎是想要解釋什麼,但是被科瑞打斷,“你隻需要告訴我,懷特有沒有被救下。”
波利将藏在衣服下的手槍拿出來,握柄略大和他的手明顯不符,雖然顫抖但直指科瑞。他的臉上有着痛恨也有着恐懼,雙目猙獰淚水驟然橫流。
“和我走。”
科瑞挑眉,“走?”,他雙手環抱胸前,看着面前的人。波利似乎被他無所謂的樣子激到了,用力的朝地面開槍,但是卻被震的退後一步。
“都是因為你!都是因為你!利亞修女,所有僅存的孩子全都被抓了,死了的已經死了,活着的也和死了沒什麼兩樣……”波利的聲音從悲痛變得無力,他無處可去。
“我懂了,你想用我換她們對嗎。”科瑞沒有責怪,他知道,這樣扭曲和唾罵實在是太多了,多少人從情感裡出身,又有多少人在世俗下無路可走于是選擇欲望。
科瑞隻是覺得遺憾,眼睛下垂着,看不出波動。“那群人可見不得會遵守承諾,這座城市真是……惡心。”
他朝着波利走去,波利看着他皺眉的樣子,被他眼裡突如其來的寒冷弄得不知所措。“走,我和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