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子攸你前幾日去了汝南王府上,竟還帶了個童子回來?”元劭湊近了,壓低聲問道。
元子攸皺了皺眉,“子正成婚的大日子,怎又扯到我身上來了?”
“哎,就說是不是真的?你可真有膽量啊,去找汝南王也就算了,他府上那些童子是什麼人,你真一點數也沒有?”
“怎麼?能是什麼人?”元子攸疑惑道,“一個看門的童子,央着我帶他離開,避避汝南王的氣頭,我正打算過幾日就帶他回去呢。”
“唉,”元劭氣結,“算了。你就不覺得,這童子有什麼……不一樣之處嗎?”
“沒有啊……”元子攸想了一想,“對了,他跟秀娘似乎特别合得來,我倒覺有他陪秀娘說話,還挺好的。”
“那就随你吧,”元劭無奈,“不過我勸你,别再帶這童子去找汝南王了,這事兒甚至連提都不必去提。”
元子攸擡了眼,問,“這是為什麼?”
“反正……”元劭搖了搖頭,解釋不清,“反正你聽我的就是了。”
“兩位哥哥在說些什麼?”一身華服的元子正走過來,笑問。
兩人同時收斂神色,道,“沒什麼。”
大婚的日子,元子正自然沒有在意,坐到一旁,對元子攸笑道,“多謝哥哥送的琴瑟,夫人說,她很喜歡,讓我來謝謝哥哥。”
“如此便好,”元子攸也笑,忽然想起一事,道,“對了,丹陽王托我向你道喜。”他眼看元子正神色沒什麼異常,從懷裡掏出一物來,說,“丹陽王說,他倉促之間尋不到什麼合适的賀禮,隻有手頭一樣從南梁帶來的小玩意兒,送給你聊表心意。”
元子正拿來看了,原來是一對印章,玉質通透無瑕,雕工精緻細膩,想必是出自大師手筆,其上篆文刻的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這可是難得的玩意兒。”元劭在一旁湊過來看了,道。
元子正顯然也很是喜歡,在手心裡把玩了一會兒,擡頭笑道,“太謝謝他了,哥哥可一定要轉告,說我很喜歡。”
“那是自然。”
元子正隻坐了片刻,便被拉去應酬賓客,桌旁又隻剩下元子攸和元劭兩個。元劭歎了口氣,“說起這位丹陽王,也真是……唉。”
“他是怕大家為難吧。”元子攸歎息,“剛才我說這話的時候,還真的挺擔心子正會翻臉。”
“他叔叔又吃了敗仗,他的日子隻怕更難過了。”元劭道。
“隻怕是了。”
“他的喪期也快滿了吧,不知道滿了之後,陛下會讓他去做些什麼?”
“說起來……”元子攸道,“陛下已經有一陣子沒召見我了。”
元劭擡了擡眉,道,“這倒是奇了。陛下最近是怎麼了?”
元子攸自然知道是為什麼,卻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說話間一個半大少年帶着兩個幼童跑了過來,嘴裡喚着“爹爹”、“叔叔”。
年紀最小的幼童徑自撲到元子攸懷裡,另一個跑到元劭身邊。那少年站在一旁,朝元子攸他們行禮道,“二位叔叔。”
這個少年自然是元子直的長子元寬,如今已有十三四歲,身形容貌愈發像他早亡的父親,連眉目間的神色都如出一轍。年紀小的幼童則是元子直的幼子元文,此時大約六七歲,眉目幹幹淨淨清清秀秀,他本是極受幾位叔叔和兄長寵愛的,但小小年紀一雙眼瞳望去總似乎含着愁苦似的,倒是奇怪。而另一個孩子稍年長些,便是元劭的兒子元韶了。
在旁人看來,定會以為元寬與元韶才是親兄弟,而元文隻不過是一個與他們并無血緣關系的玩伴。
元劭小聲教訓兒子,“你小叔叔成婚的大日子,都叫你不要胡鬧了,你還不聽。”說是訓斥,其實哪裡有真正生氣的樣子。
元韶嘻嘻笑了兩聲,往元子攸身邊一躲。元子攸笑道,“難得這樣熱鬧,畢竟是孩子家嘛。連子正都不在意,哥哥就由他們去吧。”
“行了,”元劭也笑,“就知道搬你叔叔出來,玩去吧,别鬧得太厲害就好。”
“謝謝爹,謝謝叔叔。”元韶頓時如得了赦令,“文兒,快來啊。”說着幾個孩子一起跑遠了。
“看着他們,真像看到十多年前的我們。”元劭遠遠望着他們的身影,歎道,“大兄沉穩,我最頑劣,子正……因為他的出生與父親的死,我們總是最憐惜寵愛他。你看,多像……”
“今天是子正的喜日,哥哥不要再傷懷了。”
元劭沉默了一下,道,“你說的是。”
那一廂元子正不知正在跟何人飲酒笑談,顯得很是開懷,元劭見了,轉頭道,“如今喪期已滿,子正都已成婚,不知我何時能喝上子攸你的一杯喜酒?”
“哥哥不必着急,”元子攸笑道,“總不會少了哥哥的。”
兩人相視而笑,對飲一杯,都覺得那不過指日可待。
但終究造化弄人,他的婚禮,太多人缺席,他的那一杯喜酒,也隻有化作天上雨,漫酹北邙山才行了。
這是後話。
至于元诩,終于還是沒能親征。
宮中看似一片平靜,實則暗潮洶湧,但便是鬧得不可開交,那一陣元诩也再沒召見過元子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