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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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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的所有小心隐忍曲意顧忌都被抛到了腦後,奚毅對着元子攸的背影跪直了身子,“陛下千萬珍重,太原王有異心!”

此話一出,元子攸反倒頓了頓,竟勒轉了馬回來,“你說什麼?”

“太原王……有異心。”陽光下那一人一騎停伫在他眼前,馬上的人俯視着他,十二旒貫玉在那個人臉前搖曳不止,奚毅仰着頭看着元子攸,雙目中一派清明。

“呵,”元子攸卻反倒笑了,“這倒奇了,将軍是太原王手下的人,卻來跟朕說他不忠?”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奚毅道,“小的從前在太原王帳下,太原王為國效忠,小的自也是為國效力,可是如今太原王懷貳心,小的既已見過陛下,若還不迷途知返,便枉為人臣了。”

“好個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元子攸歎道,“朕不為難你,朕隻去看一眼,朕想知道,太原王究竟玩什麼把戲。”

他說着兜轉馬頭複又前行,身後奚毅深深叩首,“甯死陛下,不事契胡。”

至此,元子攸哪還不明白自己到底是錯看了爾朱榮,可是一時間又不敢置信,心裡明知今日臣僚百官,乃至自己的兄弟,大多都兇多吉少,但不曾親眼所見,到底還抱着幾分僥幸。

不遠處有塵埃沖天,好似兵馬行過,元子攸立馬坡上俯望,殘紅一片。

有那麼一瞬間他也在懷疑,那究竟是不是隻是夕陽的顔色,可他追思二十多年來所見過的夕陽,從未有如今日這般猩紅似血,血色籠罩裡的黃河也再分不清是清或濁。元子攸從前聽說過泾渭分明的奇觀,深向往之卻無緣能見,這時猶能恍然出神般地暗想,大抵便是如此,隻不過彼是一清一濁,此是一猩紅一青黃罷了。

那猩紅色在黃河中一點一點鋪開,像是展開一幅錦緞,越鋪越廣,那猩紅本色卻一點都未曾變得黯淡,又好似偌大黃河隻不過是染布坊裡的一染缸,剛加入顔料罷了,若是将自己一身衮冕投入其中,不消多時取出來的便是最雍容堂皇的正紅色。

掌心的冷汗不知從何時出個不止,滿手的濕滑粘膩,血一般的觸感,他幾乎握不住馬缰,一陣暖煦的春風吹來,他打了個寒噤。

恍惚是他又離開了洛陽前往晉中,又恍惚是在一切都還未發生的不久前的路途上,他見到遍地的屍骸,不過彼時白骨森森,他沒有見到血。

一片血色裡,鐵騎猶在場上驅馳踐踏,有兵士在馬上俯下身來,在場中尋覓到一片死者還未被鮮血沾染的衣角,以之拭盡刀戟上的血色,動作間刀芒映照夕陽,折射出炫目的光,刺痛了元子攸的眼。

腦中殘存的最後一絲理智讓他醒過神來,及時地折返回去。

奚毅仍跪在原處,見了他,大約也有些震驚,試探着喚了一聲,“陛下……”

“好個忠君愛國的武衛将軍……”元子攸話說一半,忽然無力再說下去,隻是道,“今日的事,朕不會說,将軍擔憂的若是失職之事,便大可放心,不必再跪着了。”

奚毅也不敢辯解,依言起身,隻見面前元子攸容顔如雪,似乎就要在斜陽下融化殆盡似的。

奚毅愣了愣,道,“陛下珍重,讓小的護送陛下回去吧。”說着騎上馬去。

元子攸不曾回答,隻是搖搖晃晃驅馬前行,奚毅兜轉馬頭跟在其後。二人間隻剩下可怕的沉默,元子攸是不想開口,奚毅卻是不敢開口。

忽然元子攸的身子一晃,幾乎要跌落馬下,奚毅本能地出手攙住,本以為元子攸會掙開,但元子攸恍似毫無知覺般任由他一路相扶。

“陛下……”奚毅仍不放心,低聲道。換來元子攸微微一笑,笑意卻涼薄得駭人,“将軍放心,朕自會珍重。”

夕影下連車辇都似給鍍上了一層金紅之色,愈發顯得尊貴不可逾,元子攸在一片夕晖中登車,憑欄遠望,但見殘陽如血,山河失色。

他覺得雙目刺痛,也怪這夕陽太過絢爛,好像他不管睜開眼還是合上眼眼前都是一片刺目的血紅,元子攸坐在車辇中,車幔垂下,他低頭凝視自己的雙手,他的手素淨、修長、有力,可是怎麼看都有一派血腥氣,元子攸一愣神,忙在衣襟上擦了擦手,可是張開手掌依然如故。

也對,坐在這車辇裡,看似與之絕無相幹,可其實間接害死他們的,可不是正是自己嗎?

他兀自出神,也不知爾朱榮究竟是何時來的,爾朱榮似乎在他車辇外張望了一下,終于還是什麼不曾過來,隻是吩咐車隊前行。

元子攸遠遠聽見他的聲音,有一種遙隔塵世的陌生,太行山頭是他,河陰之地是他,究竟他是誰?自己可曾真的認識他嗎?若是,又是何時何境,自己又憑何以為自己認識了他呢?

這一瞬心中是悲是怒是恨是懼,是悔,是怨?元子攸自己也說不清。

那道路并不平坦,元子攸坐在車中一路颠簸,天色漸沉,長風呼嘯,更有一種暮色獨有的蒼涼,待到入夜,車辇停下,卻并不是如所言般進入洛陽,而隻是停駐在了河橋。

興許爾朱榮是刻意與他避面吧,二人互相并沒有見到,甚至連爾朱榮手底下那一幹親信幕僚,元子攸也全不曾見到他們蹤影。

奚毅侍候他進入帳中,帳外早已站滿了武士,名曰護駕,其實還不是軟禁,而自經他下午那一逃,這幹武士如今隻怕更是盡心竭力了。

元子攸恍若無知無覺,由得他們,心裡隻在想生死之事。

死,于他而言究竟是什麼?他也不是第一次面臨生死,可是那麼多回死裡逃生,反而更讓他生發出一種近似超然的僥幸,好像他能死裡逃生一回兩回,就能同樣再死裡逃生百回千回,死與他,本不想幹。

那麼他的那些兄弟與故舊,是真的死了嗎?還是隻是離開他同去了另一個他見不到聽不到也觸碰不到的地方,其實他們都過得快活逍遙,勝過自己千百倍,而自己被他們獨獨抛下,反還庸人自擾般替他們憂心?

是這樣嗎?

那麼自己,何不同去?

想及此,喚道,“奚将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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