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忘了?他們上次在忘歸樓喝醉了,非要在大廳練劍,現在還被扣在那裡刷盤子。”另一位長老答。
拂香:“……”
掌門心中油然而生一股宗門未來無望的嗟歎,揉揉眉心,道:“行了行了,都别說了。”
戒律堂堂主冷哼一聲:“我上次已經告誡過他們,若是再敢打着天瀾宗的名号随地擺攤,我就……”
水鏡中,莫念在問攤主;“怎麼會在這裡賣東西,難道你是天瀾宗的弟子?”
“怎麼會?”攤主一字一句,擲地有聲,“我是藏雲劍閣的!”
戒律堂堂主:“?”
“他們真的沒有打着天瀾宗的名号。”拂香似笑非笑道,“他們連宗門都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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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賣一把藏雲劍閣出品的木劍,保真。”
“首先我不是天瀾宗的;其次我不是天瀾宗的;最後,我發誓這就是天瀾後山的雲溪水,我親手灌的。”
“這是萬華法宗的獨門秘籍,一本三塊靈石,三本十塊靈石……哈?你問為什麼三本反而貴?嘿嘿,當然是因為我們萬華法宗人心險惡啊。”
多聰明,反正借的是别宗的名号,賣的貴點也無妨,還能借機敗壞其他宗門的名聲。
自家掌門和長老一定都感動哭了吧?
參加入宗考核大多都是少年少女,年歲尚輕,還未入世,更不知人心險惡。這些攤主說他們是别宗别派,他們就都信了。
攤位所賣之物對剛踏入仙途的參選者來說十分新奇,一時間,叫賣砍價,宛如民間鬧市。
但民間小販勇闖四道修仙宗門關卡,就是為了在這裡賣東西?
莫念才不信。
這賣湯的攤主被莫念三言兩句套出真實身份,果然是天瀾宗的外門弟子,名叫裴禮,主修劍法,輔修丹藥。
爐中炖的湯,也并非追翎口中的“好吃的”,而是裴禮煉毀的一爐回春丹,他靈機一動,倒水扔面,熬出一鍋湯面來。
“還加了八角、陳皮、花椒、苦楝子來調味。”裴禮驕傲道。
莫念不知道他在驕傲什麼,這一爐湯面味道怪異,她隻想拉着追翎離開。
追翎卻不走,眼巴巴瞅着:“好香啊。”
莫念見他喜歡,沒多說什麼,問:“怎麼賣?”
“好說!隻需要……”裴禮語氣積極熱情,内心卻盤算着狠狠宰他們一筆。隻不過他價格還未出口,就被莫念仿佛看透一切的清淡眼神給逼了回來,弱弱說出了一個相對合理的價格,還附贈了一瓶“被後山文鳐魚扇了兩個大嘴巴子後會用到的特效藥膏”。
莫念沒吃面,也一點兒都不想了解這藥膏的淵源,她把藥膏收起來,抱劍靠在樹上,閉目養神,思索着接下來的關卡如何應對。
世人皆知,修真界有一寺二閣三宗四大世家。
“一寺”,是檀華寺。
“二閣”,分别是藏雲劍閣和千夜閣。
“三宗”,指的是天瀾宗,萬華法宗和七玄宗。
“四大世家”,則為齊、楚、王、謝四大世家。
三大宗門地位相當,于是明争暗鬥,都想成為修真界第一宗門。近些年,天瀾宗隐隐壓另外兩個宗門一頭。
但莫念并不是單單因為這個才想來天瀾宗,而是……
忽然感受到一股熟悉的孤傲劍意由遠及近,她擡眼望去。
遠遠的,山道上走來一位黑衣高馬尾少年,身姿修長,貌美無雙,氣質卻如一柄出鞘的無上利劍,透出一股冷淡桀骜的難馴。
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有人認出了他的身份,低低驚呼:“謝塵嚣?”
“他竟來天瀾了?”
這個名字讓氣氛為之一靜。
追翎不明所以,悄悄問莫念:“謝塵嚣是誰啊,阿姐你認識嗎?”
“你們不知道嗎?”莫念還沒說話,裴禮就很熱心地解釋,“你們難道沒聽過‘天生劍骨’的傳聞啊?這幾年修真界都傳遍了!
“這位謝塵嚣謝少俠,乃是千年難得一出的天生劍骨之體!”
無人知曉謝塵嚣的過去,隻知道他在兩年前橫空出世,如在修真界降下一道屬于少年天才的撼天驚雷。
——斬兇妖,滅魔修,探秘境,誅異獸,行事随心,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不到半年,聲名鵲起。
心懷不軌之徒想要趁他還年少,殺人剔骨,卻被他一劍穿心,懸挂在鬧市之中,震懾世人;各方勢力競相結交,他卻孤傲不群;仙宗世家遞來橄榄枝,他也置若罔聞。
追翎驚歎:“他好厲害。”
“那可不。這可是天生劍骨!千百年才出一個呢,如此天縱奇才,真是羨慕啊。”裴禮啧啧稱奇,“傳聞還說他跟謝家有關系,沒想到他居然來天瀾宗了。”
莫念“嗯”了一聲,不置可否。
謝塵嚣來參加天瀾宗宗門大選的消息頃刻間傳遍。不消片刻,一群弟子風風火火自山上禦劍而來。
這群弟子都是劍修,一聽說天生劍骨就在半山腰,便什麼都顧不上了,逃了劍法課,央求守在陣法盡頭的大師兄帶他們下來,一定要與這位傳聞中的劍道天才比試比試。
“早聽聞謝少俠天生劍骨,今日特來讨教,不知可否一戰?”其中一人迫不及待道。
“可以。”謝塵嚣漫不經心答道。
他乃天生劍骨,無須佩劍,手腕一甩,一柄靈氣化為的長劍便出現在他手中,如臂使指,劍尖凝着凜冽的冷光,直直指向一衆弟子:“最強的來。”
這般輕狂不知禮的話讓一部分弟子眉頭微皺,而為首的青年絲毫沒有被冒犯的不悅,上前一步,含笑道,“那由我同謝道友切磋一番。”
他乃内門大師兄,築基後期,而對方隻是一個還沒入門的弟子,雖天生劍骨,但修道不過數年,還在煉氣期。這場比試自然不能用全力,隻為切磋,點到為止。
思及此,常語閑笑道:“隻比劍法,不用靈氣,可好?”
謝塵嚣無可無不可地點點頭。
一聲“請指教”的話音剛落,他的劍便帶着一往無前的煞氣和濃得幾乎化不開的殺意,直沖常語閑命門而來。
常語閑頓驚,沒想要這少年居然一出劍便要緻命,倉皇舉劍,險些沒接住他的招。
既然對方如此,他正色起來,全力應對,不過依舊收斂了靈氣,隻過劍招。
劍刃相向之聲铿锵有力,刀光劍影,頃刻間便過了數十招,看得圍觀者眼花缭亂。
除了劍修,大部分參選者怕是連他們怎麼出招都看不清。
“铮!——”
長劍連破常語閑數層防禦,如遊龍一般,一劍更比一劍淩厲,肅殺劍勢層層拔高,竟卷起凜凜狂風,卷起衆人衣袖,獵獵作響。
人群之外,追翎捋平被劍風吹亂的呆毛,驚奇道:“他真的好厲害啊。”
裴禮:“是啊。”
兩個人為了看清楚比試,踩在了桌上,猶嫌不夠,索性站到了煉丹爐上,踮腳翹首,看得目不轉睛。
莫念張了張口,想對裴禮說,這是你的煉丹爐,就這麼踩上去沒關系嗎?
但他們兩個正看在興頭上,莫念也就沒出聲。
人群太過擁擠,她沒有上前,依舊抱劍靠在樹上,通過傳來的打鬥聲,默默推演着打鬥的全貌。
她很熟悉他的劍法,因此能從風聲中捕捉到他的出招,甚至能推測出打鬥何時結束。
……三,二,一。
果然如她所想,随着一聲清脆铮鳴,常語閑手中的劍被謝塵嚣一劍挑掉,摔在不遠處的地上。
勝負立分。
滿場寂靜。
謝塵嚣卻未收手,他一貫的作風是哪怕勝負已定,也要把劍刃橫在敵人脖頸處,可以随時取對方性命。
劍刃即将橫出,他又想起來她教過他,若是尋常比試,則不可以這樣做。于是就勢一轉,掠過一道涼風,劍尖斜斜指向地面。
“你輸了。”他說。
“我……”常語閑苦笑,身為劍修,他的劍都已脫手,實在狼狽,“是,我輸了。”
“但你沒用靈氣,所以我也不算赢。”謝塵嚣道,“有機會再比。”
他沒再有什麼想說的,也不打算在此停留,手腕一甩,手中的劍碎成靈氣,逸散于空中。
無視常語閑的欲言又止和周圍人的喧鬧,他轉身将走,忽而目光一凝,看見了人群之後的莫念。
于是,腳步一轉,來到她面前,伸出手,很自然地問:“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