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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如蚊蠅的議論聲此起彼伏,每一個字眼都像是砸在懷楓的鼓膜上,咚咚作響,而那輛純白色的R8依舊停在原地,巋然不動。
間隔十米的距離,懷楓的心跳開始莫名其妙地加速,隔着漆黑的玻璃車窗,她隐隐感覺到,車上似乎有一雙燦如星辰的眼眸,正在盯着自己。
“我說……那啥……”歐靜雅用手肘輕輕推了一下懷楓,“這車,有點眼熟啊……”
懷楓把視線收回來,看着歐靜雅眨了眨眼。
眼熟?
歐靜雅皺着眉頭,像是在認真思考着:“也不是車眼熟,就是這感覺……感覺有點眼熟,你懂我意思嗎?就是在哪兒見過。”
懷楓沒說話,暗自抿了抿唇。
她也有同樣的感覺。
歐靜雅“唔”了一聲,悠悠地繼續說道:“白漆加紅内飾,真行,開這車的人可真是夠騷包的……還有啊,你看那車門上的‘95’,诶,我怎麼覺得那個‘95’那麼眼熟啊……”
“别說了……”懷楓的喉骨上下滾了滾,“雅雅,别說了……”
她清楚地看見那輛車的車窗……正在緩緩下降。
歐靜雅渾然不覺,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推測裡:“哎呀你聽我說!95.……這個數字好熟悉啊,真的懷楓,真的特别熟悉……我好像今天還聽咱們班男生說起來呢,95……”
懷楓感覺自己的喉嚨有些發緊:“雅雅……别、别說了……”
“别急别急。”歐靜雅揮了揮手,“我馬上就能想起來!我記得好像誰的車上就貼了95……”
車窗已經落下一半了。
晚風一吹,懷楓抖了一下。
烏黑的鎖骨發逐漸出現在衆人眼前,泛着點點夜光的桃花眼裡不帶溫度,淅瀝的小雨被風吹着刮進車内,露出削瘦的下巴,幾縷發絲被雨水打濕粘在臉上。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歐靜雅突然倒抽了一口涼氣,“我知道95号是誰了!是……是江——”
“江沉。”懷楓打斷她,“是江沉。”
車窗全部落下。
江沉靜靜地靠在座椅上,像是一隻疲憊的鹿,淋着細雨的目光穿過茫茫人海,帶了些潮氣,濕漉漉的,也沉甸甸的,但是卻精準無誤地落在了懷楓身上。
四目相對,有風湧來,視線迷蒙,她的發絲再一次被吹亂。
懷楓的呼吸一滞,心跳陡然漏了一拍。
“她不肆意風發的時候,總是隐隐透出一股頹喪。”懷楓想,“她好像在特别熱烈地愛着這個世界,又好像什麼都不在乎,下一秒就會消失。”
也就是這一刻,懷楓突然意識到,這個毫無預警就闖進自己生活裡的江沉,總有一天會再次毫無預警地離開。
這個想法讓她瞬間就覺得自己難以呼吸。
懷楓看着她暗自出神,如果昨天她沒有再次出現,懷楓覺得自己大可以像原來那樣生活,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角落裡,過着被自己反複無常的情緒控制的生活,過着屬于私生子那種見不得天日的絕望生活。
被折磨,被捆綁,被束縛。
被白日抛棄,走向苦寒的漫漫長夜,美惡也都不過如此。
她曾見過極緻,世間所有再難起波瀾。
可是現在,一個突如其來的江沉打破了這份沉寂,從哪一刻起,她不願再繼續向深淵裡下沉。
她将告别黃昏,掙脫藏身的黑暗,向她的光裡墜落。
江沉坐在車上等了很久都不見懷楓有動靜,一擡眼,正好看見她盯着自己發愣,連眼都不眨。
“淋傻了?”江沉被她的反應逗笑,關上車窗,推開門走了下來。
這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剛才還狂風大作,漫天烏雲,轉眼間就雲開霧散,風清月朗。
見江沉下車,懷楓還沒做出反應,身旁的歐靜雅倒是先一步激動起來,拽着懷楓的衣角不住地亂晃,懷楓都快被她晃吐了,可這祖宗還沒見有停下來的迹象。
“停停!”懷楓一把按住她躁動不安的爪子,“别晃了!求你!”
她咽了口唾沫,然後認真且嚴肅補充道:“我快吐了!”
“是江……江……是……”歐靜雅不晃她了,但是自己本人開始原地亂蹦,活像是一隻被火燒了屁股的兔子,“是她!她……她是江……”
“我知道我知道。”懷楓另一隻手也壓住她,“我知道是她,你别激動,你也别跳,你——你踩我腳了……”
歐靜雅絲毫不覺得硌腳,懷楓有些無奈,默默地把腳從她的鞋底撤出來。
歐靜雅這下不跳了,但是聲線開始顫抖:“我的天啊!懷楓!江沉她……她……她不會是來接你的吧?”
懷楓的嘴角抽了抽:“那我說她是來接你的,你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