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槍口抵着後腰,力道大得幾乎要戳斷骨頭。沈璃被兩個身材魁梧、面無表情的便衣警察粗暴地押出車庫,推進警車後座。車門“砰”地關上,隔絕了莊園裡刺眼的警燈和嘈雜。車廂内彌漫着皮革和汗水的混合氣味,壓抑得令人窒息。
駕駛座上的警察通過後視鏡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眼神裡沒有任何溫度,隻有公事公辦的漠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車子發動,引擎發出低沉的咆哮,駛離了這座剛剛吞噬了周天海夫婦性命的奢華墳墓。沒有詢問,沒有解釋,仿佛她隻是一件需要被轉移的、危險的證物。
沈璃靠在冰冷的車窗上,雨水沖刷過的玻璃模糊了外面飛速倒退的城市燈火。口袋裡的警徽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緊緊貼着大腿外側的皮膚,那冰冷的金屬和背面新刻的“L.C”字母,無時無刻不在灼燒着她的神經。林薇臨死前發出的“7号燈塔”,周家密室裡的警徽,父親殉職現場的藍布片……無數線索如同瘋狂的毒蛇,在腦海中纏繞噬咬,卻找不到一個清晰的出口。警方的圍捕來得太快,太精準,仿佛她的每一步都在某個黑暗中的眼睛監視之下。
陳明?還是……陸沉?
車子沒有開往警局,而是拐上了通往海濱的高架橋。窗外的景色從密集的樓宇變成了開闊的海面,黑暗中,海水翻滾着墨色的波濤,遠處星星點點的航标燈如同漂浮的鬼火。一種不祥的預感沉甸甸地壓在心頭。
車子最終停在了一個私人遊艇碼頭的入口。戒備森嚴,入口處站着幾個穿着黑色西裝、戴着耳麥的精悍保镖,目光銳利如鷹。押送她的警察出示了證件,低聲交談幾句,保镖冷漠地掃了車内的沈璃一眼,揮手放行。
車子沿着蜿蜒的棧橋駛入碼頭深處,最終停在一艘巨大的白色遊艇旁。即使在昏暗的光線下,也能感受到這艘“海神号”遊艇的奢華與壓迫感。流線型的船身如同蟄伏的巨獸,甲闆上的燈光将周圍的海水映照得波光粼粼。
後車門被拉開,海風裹挾着鹹腥的水汽和遊艇上昂貴的香氛味撲面而來。一個穿着考究、管家模樣的中年男人站在車外,微微躬身,語氣恭敬卻毫無波瀾:“沈律師,陸先生有請。”
沒有選擇。沈璃沉默地下了車。槍口依舊若有若無地抵在她身後。她跟着管家踏上舷梯,高跟鞋踩在光潔的柚木甲闆上,發出沉悶的聲響。甲闆上空無一人,隻有遠處駕駛艙透出微弱的燈光。巨大的露天泳池在夜色下如同一塊深藍色的墨玉。
管家引着她穿過寬敞的客廳,裡面是極簡而昂貴的裝飾,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浩瀚無垠的黑暗海面。最終,他們停在一扇厚重的、雕刻着海神波塞冬紋飾的柚木門前。
管家輕輕敲了敲門,裡面傳來一個低沉醇厚、帶着些許慵懶的聲音:“進來。”
門被推開。
房間像是一個小型會客廳兼書房,布置得同樣奢華而冷硬。巨大的航海地圖鋪滿一整面牆,深色的實木書架上擺滿了厚重的精裝書籍和航海模型。房間中央,一張寬大的黑胡桃木辦公桌後,陸沉背對着門口,坐在一張高背皮椅上,面朝着巨大的落地窗。
窗外,是漆黑如墨、無邊無際的大海。隻有船尾拖曳出的白色航迹,在黑暗中劃出短暫的、扭曲的亮線,随即被翻滾的墨色吞沒。
陸沉沒有回頭,隻是随意地揮了揮手。管家和押送沈璃的便衣無聲地退了出去,輕輕帶上了門。房間裡隻剩下他們兩人,空氣瞬間凝固,隻剩下遊艇引擎低沉的嗡鳴和海浪拍打船身的單調聲響。
沈璃站在原地,脊背挺得筆直,像一柄出鞘的利刃。海風從敞開的觀景平台吹進來,揚起她鬓邊的碎發。她冷冷地盯着那個背對着她的高大身影,口袋裡的警徽堅硬地硌着她的掌心。
“沈律師,”陸沉終于開口,聲音在空曠的房間裡回蕩,帶着一種掌控全局的從容,“深夜造訪周家‘緬懷’故人,興緻倒是不錯。”他緩緩轉動皮椅,面朝向她。
燈光勾勒出他深邃立體的輪廓。他依舊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裝,隻是沒打領帶,襯衫領口随意地松開一顆扣子,露出一點冷硬的鎖骨。他靠在高背椅裡,姿态放松,手裡端着一個水晶方杯,裡面琥珀色的液體随着他手腕輕微的晃動而蕩漾。他的目光落在沈璃身上,平靜無波,甚至帶着一絲若有似無的、審視獵物的興味,仿佛昨夜酒店裡那場生死搏殺和虎口上那道被她指甲劃破的傷口從未存在過。
“可惜,”他抿了一口杯中的酒液,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低沉,“林薇女士恐怕無法感受到你的‘善意’了。一場令人扼腕的意外。”
沈璃的指尖在口袋裡猛地收緊,警徽堅硬的邊緣刺入掌心。她迎上陸沉的目光,聲音冷得像淬了冰的刀鋒:“意外?陸先生收購萬峰的速度快如閃電,處理‘意外’的手法,更是幹淨利落得令人歎為觀止。”
陸沉似乎低笑了一聲,那笑聲短促而毫無溫度。他将酒杯放在桌上,發出一聲輕響。然後,他從桌上拿起一個薄薄的牛皮紙文件袋,動作優雅地推到桌沿,正對着沈璃。
“沈律師似乎對我有些誤解。”他的語氣平淡,像是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資本運作,講的是時機和規則。至于周家的悲劇……我想,這份東西或許能讓你看得更清楚一些。”他擡了擡下巴,示意那個文件袋,“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