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的燈光慘白刺眼，像手術台上無影燈，将每一寸空間、每一絲表情都照得無所遁形。空氣裡彌漫着消毒水和陳年汗漬混合的沉悶氣味，吸進肺裡都帶着鐵鏽般的滞澀感。沈璃坐在冰冷的鐵椅上，手腕被铐在桌面特制的金屬環上，冰冷的觸感如同毒蛇纏繞。停職審查的紅頭文件像一紙冰冷的訃告，壓在桌角，上面“沈璃”兩個字被強光刺得幾乎要燃燒起來。

坐在她對面的，不再是熟悉的同事，而是兩個面孔陌生、眼神如同打量危險物品的審查專員。一男一女，表情是經過統一培訓的、毫無破綻的冷漠和審視。

“沈璃同志，”男專員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鏡片後的目光銳利如針，“請你再次詳細說明，從被通緝到在冷庫被捕的這四十八小時裡，你和通緝犯陸沉的具體接觸過程。包括時間、地點、談話内容，以及……”他頓了頓，聲音加重，“你是如何協助他逃脫警方追捕的。”

“我說過了，”沈璃的聲音平靜無波，像一潭死水，隻有眼底深處壓抑着風暴，“我沒有協助他。在冷庫，我是被挾持的人質。他受傷昏迷，我試圖自救時被發現。”她重複着這個在押送途中就編好的、也是唯一能自圓其說的理由。

“人質？”女專員發出一聲極輕的嗤笑，帶着毫不掩飾的懷疑，“一個被全國通緝的‘一級要犯’，在警方圍捕的關鍵時刻，會帶着一個對他毫無用處、甚至可能暴露他行蹤的‘人質’？沈璃，你當我們是三歲小孩嗎？”

“陳局親眼目睹了現場！”男專員猛地一拍桌子，發出砰然巨響，試圖用威壓擊垮她的防線，“陸沉留下的血迹和暗河圖騰布條就在證物袋裡！而你就藏匿在同一個冷庫！你身上的濕衣、凍傷，都證明你在那裡待了不短的時間！你告訴我這是巧合？！”

“巧合？”沈璃緩緩擡起眼，目光如同淬毒的冰淩，精準地刺向男專員，“陳局‘親眼目睹’的現場，就一定代表真相嗎？”她的聲音不高，卻帶着一種冰冷的穿透力，“就像他‘親眼目睹’我包裡搜出的藍眼淚針劑一樣？”

男專員的臉色瞬間一僵，随即湧上被冒犯的怒意：“放肆！沈璃！注意你的态度！現在是在審查你的問題！不是讓你質疑領導！”

“我的問題？”沈璃嘴角極其緩慢地勾起一個冰冷的、毫無笑意的弧度，“我的問題是，為什麼秦法醫被害現場的監控記錄被篡改得那麼‘完美’？為什麼指向他殺的關鍵物證會‘恰好’出現在我的包裡？為什麼每一次我接近真相，都會有‘意外’發生，然後指向我的‘罪證’就會從天而降？”

她的目光如同手術刀，在兩位專員臉上掃過，聲音陡然轉厲，帶着被逼到絕境的控訴：“我的問題是——警局内部，到底有多少雙眼睛，在替‘暗河’盯着我？！在替那個真正的兇手清理門戶？！”

“住口！”女專員厲聲喝止，臉色鐵青，“沈璃！你這是污蔑！是企圖轉移視線！混淆視聽！”

審訊陷入了僵持。空氣如同凝固的瀝青，沉重得令人窒息。沈璃不再說話，隻是冷冷地看着他們，眼神裡的冰寒和洞悉，讓兩個久經審訊的專員都感到一絲莫名的寒意。

就在這時，審訊室厚重的單向玻璃觀察窗後面，似乎有微弱的紅光閃動了一下。那是監控指示。

一直站在門邊，負責記錄和警戒的年輕警員小王，下意識地擡手按住了自己左耳内的微型通訊耳機，似乎在接收什麼指令。他的動作很輕微，但沈璃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達，瞬間捕捉到了他按着耳機的手指——以及他手腕内側，那個被衣袖半遮半掩的、類似運動手環的黑色電子設備。

就在他接收指令、手指按壓耳機的瞬間，那個黑色“手環”的邊緣，極其短暫地、幾乎難以察覺地，閃過了一道幽藍色的微光！

那藍光極其微弱，如同深海魚類發出的冷光，一閃即逝！顔色！那種獨特的、妖異的幽藍色澤！與“藍眼淚”毒品、與周天海套房窗框下的粉末、與陸沉手套上滲出的液體氣味……如出一轍！

沈璃的心髒如同被高壓電流擊中，驟然停止了跳動！全身的血液瞬間湧向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

藍眼淚！控制特征！

“夜枭”提供的情報碎片瞬間在她腦海中拼湊起來——長期接觸或注射高純度“藍眼淚”的人，其佩戴的特定電子設備在接收高強度神經指令信号時，會産生極其短暫的藍光洩露！這是毒品對生物神經信号幹擾産生的副作用，也是識别被深度控制者的隐秘标志！

小王！這個負責看守她的普通警員！他耳朵裡的通訊器……他手腕上的“手環”……是接收指令和反饋生理狀态的設備！他被“藍眼淚”控制了！是内鬼！是“暗河”安插在警局、負責監視甚至清除她的眼睛！

難怪每一次她的行蹤都會被精準捕捉！難怪秦明留下的警告會被撕碎！難怪她會被完美栽贓！原來毒蛇就在身邊！

巨大的驚駭和冰冷的憤怒如同岩漿般在沈璃血管裡奔湧！但她臉上沒有任何變化，甚至眼神都依舊空洞冰冷，仿佛剛才的發現隻是錯覺。她隻是微微垂下了眼簾，仿佛被專員的呵斥擊垮了精神。

“看來沈璃同志是打算頑抗到底了。”男專員見沈璃沉默，以為她終于無話可說，臉上露出一絲掌控局面的冷意。他站起身，從随身攜帶的公文包裡取出一個帶有生物識别鎖的銀色金屬盒，放在了桌上。盒子不大，卻散發着冰冷的科技感。

“既然你不肯配合，那我們隻好采取必要的技術手段了。”男專員的聲音帶着公事公辦的冷酷，“這是局裡最新配備的‘深藍’全意識圖譜掃描儀。它能精準捕捉并分析你的腦波活動，判斷你是否在說謊，甚至回溯你潛意識裡隐藏的關鍵記憶片段。”他指了指盒子頂部的指紋識别區和虹膜掃描口，“啟動它需要我和李專員（女專員）的雙重生物密鑰。沈璃，在真相面前，任何抵抗都是徒勞的。這是你最後的機會。”

全意識掃描？沈璃心中冷笑。這根本不是警局的設備！這是“暗河”的東西！他們想強行讀取她的記憶，找到U盤的下落！甚至可能直接摧毀她的意識！

女專員李專員也站起身，走到桌前，準備配合進行生物驗證。

機會！唯一的、稍縱即逝的機會！

沈璃依舊低着頭，仿佛認命般，被铐在桌面上的右手卻極其細微地調整了一下角度。她的指尖，在桌面下方、金屬環内側的陰影裡，摸索到了那支之前被當作“兇器”沒收、此刻作為“證物”之一放在桌角筆筒裡的——她那支沉甸甸的、黃銅筆身的律師簽字筆！

筆尖被打磨過，如同微型的矛！

就在男專員将手指伸向銀色金屬盒的指紋識别區，女專員也微微俯身準備進行虹膜掃描的瞬間——

沈璃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