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她從這石破天驚的舉動中回過神,那股濃烈的氣息便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床邊再次恢複了冰冷的死寂,隻有儀器單調的嘀嗒聲。窗戶滑軌再次傳來那幾乎不存在的摩擦聲。
他走了。如同他來時一樣,悄無聲息。
沈璃僵硬地躺在病床上,右手緊緊攥着掌心裡那枚冰冷的物體,額頭上那滾燙的觸感如同烙印般揮之不去。肺部被解毒劑沖刷後的清涼感與心頭的驚濤駭浪形成詭異的對比。她像一尊被封印的雕像,隻有劇烈起伏的胸口和睫毛無法控制的顫抖,洩露着她内心的驚駭與混亂。
不知過了多久,病房的門被輕輕推開。
“36床,量體溫了。”一個帶着困倦的女聲響起,是值夜班的年輕護士。她拿着電子體溫計走進來,腳步很輕。
當護士的目光習慣性地掃過病床時,動作猛地頓住了!她看到了沈璃攤開的右手,以及掌心緊握着的那張被折疊得整整齊齊的……便簽紙?
“咦?”護士疑惑地輕呼一聲,下意識地走近。她記得很清楚,之前沈璃的右手是空的。
護士好奇地伸出手,小心地從沈璃僵硬的指間抽出了那張便簽紙。紙張是普通的醫用記錄紙,邊緣有些毛糙。她展開。
紙上隻有一行字,用黑色的墨水筆書寫,字迹剛勁有力,轉折處帶着一種近乎淩厲的鋒芒:
「債未還清。等我。」
護士皺了皺眉,覺得這字迹有些眼熟。她下意識地看向旁邊病曆夾裡夾着的、沈璃入院時家屬(其實是警方)代簽的幾份文件。其中一份危重通知書上,緊急聯系人一欄的簽名……
她的目光在便簽紙和危重通知書上的簽名之間來回掃視,瞳孔漸漸放大!
一模一樣!
那剛勁淩厲的轉折,那特有的收筆習慣,那力透紙背的力度……完全一緻!這分明是同一個人的筆迹!而危重通知書上的簽名……是沈璃的父親,沈從山!
護士的手猛地一抖,差點把便簽紙掉在地上!她驚恐地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溜圓!父親?一個殉職十年的警察?給昏迷的女兒留字條?!這怎麼可能?!
巨大的荒謬感和一絲難以言喻的寒意瞬間攫住了護士!她猛地擡頭,看向病床上依舊緊閉雙眼、但呼吸似乎平穩了許多的沈璃,又想起剛才進來時……她似乎看到病床邊的窗簾微微晃動?窗戶好像沒關嚴?
一個模糊的、穿着深色風衣的高大側影……俯身在病床邊,似乎……在親吻病人的額頭?那個畫面當時一閃而過,她以為是家屬在表達關切,并未在意。可現在……
護士的目光再次落回手中那張字迹與“已故父親”一模一樣的便簽紙上,又看向沈璃額頭上……似乎比旁邊皮膚溫度稍高一點的那個位置……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腳底竄上頭頂!
這……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她像被燙到一樣,猛地将那張便簽紙塞回沈璃僵硬的手中,仿佛那是什麼不祥之物。然後,她幾乎是踉跄着後退了幾步,連體溫都忘了量,臉色蒼白地逃出了病房,反手重重地關上了門。走廊裡傳來她因驚恐而變得急促慌亂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病房裡再次恢複了死寂。
隻有心電監護儀平穩的“嘀嘀”聲。
沈璃依舊緊閉着雙眼,但緊攥着字條的右手,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額頭上那個被吻過的地方,如同烙印般灼熱滾燙。
債未還清?等我?
父親的字迹?陸沉的吻?
混亂、驚駭、憤怒,還有一絲被命運玩弄于股掌的冰冷荒謬感,如同藤蔓般死死纏繞住她的心髒。她攤開的左手掌心,那枚殘缺的U盤冰冷的棱角,硌得她生疼。
深淵之下,骸骨之上,那微弱的、帶着血色吻痕的光,究竟是救贖的燈塔,還是……更深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