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真真暗暗歎氣:“王家百年望族,自是家教嚴謹。”
王令淑再自命不凡又如何,王氏将她立為典範,她的貞節,她的名聲都是王家議價的籌碼,她隻能被困死在王家的繡閣上。
從王令淑身上尋不到樂子,堂中的風月詩也無趣,喬真真與符歲動身離開,轉去李家食肆。這家食肆不大,開在坊内小巷,偏僻難尋,若不是田乾佑帶她倆來過,符歲和喬真真是不知道這等小店的。李家食肆擅做羹,沒有固定的菜單,每日按着時令産出備菜,做法也與尋常酒樓不同,時常會有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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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承光你不要太過分,我尋你喝酒,十次裡有八次你不應。今日過節,正好叔和回京後還未給他接風,我把我阿耶珍藏多年的好酒都硬是搶來。你可倒好,捱到日落才來,你必須給我一個說法。”田乾佑一手撐在桌上,一手以肘支桌指着對面的人。
被指那人約莫三十出頭,穿着一身玉色團花圓領袍,一雙桃花眼燦若星辰,唇角含笑,目中含情。他是英國公之子陳景陽,他的母親是南城縣男的姐姐。陳景陽拱手緻歉:“真不是我故意拖延,隻是今日拙荊出遊,我實在放心不下,隻好相随。剛把她送回家我就馬不停蹄趕來。”說着轉向旁邊:“叔和莫怪,今日是我遲了,我自罰三杯。”
旁邊有一人歪靠在椅子上,黑色圓領袍卸了半邊袖子,露出裡面花灰半臂,半垂眼睛漫不經心撥弄桌上兩個骰子。聽見陳景陽說話,他擡眼露出一對黑漆漆的眸子,正是越山嶺。
越山嶺唇邊勾起一絲淺笑:“無妨。”他曾有段時間長居臨海大長公主府,與陳景陽是舊識。
陳景陽起身去拿田乾佑身邊的酒壇,田乾佑忙抱起酒壇躲開陳景陽的手,沖桌上的酒壺努努嘴:“我這可是極品好酒,要慢酌細品,你罰酒喝那些去。”酒壺裡是店家賣的酒,牛飲也不心疼。
陳景陽無可奈何地伸手點了田乾佑兩下,拎起酒壺連倒三杯一飲而盡後,又倒滿一杯對越山嶺說:“這杯為叔和洗塵。”
越山嶺伸手撈過酒壺也為自己倒一杯酒,同陳景陽一起飲盡。
田乾佑見他倆放下杯,連忙插話:“别搞那些虛的,趕緊嘗嘗我這酒。不是我吹,這酒我阿耶當寶貝一樣藏着,我阿娘生辰都沒舍得拿出來,我可是費了大功夫才從我阿耶手裡哄出來的,絕對是好東西。”他連聲吩咐店家上菜,自己拆了酒封倒酒。
邊地隻有濁醪烈酒,越山嶺曾在老越侯喪期酩酊大醉,徹夜痛哭,也曾在缺少傷藥的時候以酒助眠。如今像年少時一般坐在酒樓,看着窗外繁華勝景,喝着醇厚佳釀,竟覺仿若隔世。
陳景陽三杯罰酒喝得又快又急,幾分酒意湧上來,一雙多情目眼波流轉宛若水洗,他玩味地盯着正繪聲繪色講自己如何從父親手中騙酒的田乾佑:“你若肯說上一門親事,莫說幾壇酒,舅舅所有家底都能任你挑。”
一提到娶親田乾佑就跟被攥住脖子的鴨子一般。臨海大長公主不知哪來的勁頭,不按着他說親不罷休,小娘子流水般的進出長公主府,吓得田乾佑都不敢回家,先是住了好幾日千牛衛的值房,後來又去跟越山嶺擠那幾間破屋。結果周家嫂子稀松的廚藝吃得田乾佑唉聲歎氣,便買來好多食譜念叨周家嫂子讓她發奮圖強精進廚藝。周家嫂子煩得不行,天天問越山嶺什麼時候把這尊大佛送走。也就是這幾日看臨海大長公主消停了些,田乾佑又惦記他父親手裡的幾壇好酒,這才勉為其難搬回家住。
能娶的不喜歡,喜歡的娶不着,田乾佑一想到成親的事就煩躁:“你個重色輕友的還來說我,成親有什麼好的,出來喝點酒還要看女人眼色。”可惜田乾佑也不是那無情無愛的石頭,這兩句話說出來自己也心虛得很,心思一轉,幹脆禍水東引:“叔和比我還年長呢,你怎麼不催他。”
越山嶺一愣,好端端的怎麼扯到自己身上。
那邊陳景陽毫不猶豫地戳破田乾佑的小心思:“你跟叔和如何比?周夫人可不曾日日邀宴各家小娘子。再者說,你向來是個不省心的,若你能有叔和一半的性子,大長公主也不會天天追在你身後操心。”
田乾佑撇嘴,不服氣地說道:“少胡謅,我從小聰明乖順,我阿娘就是純粹愛操心。”
陳景陽不贊同地搖頭:“我怎麼記得有人小時候把大長公主氣得頭疼,以緻大長公主不顧禮儀提着棍子滿府追人。”他向越山嶺處傾斜身體,問越山嶺道:“你可還記得咱們小時候大長公主曾想跟越家讨要你,還說反正越家孩子多,勻給她一個又如何,大不了把阿續換給越家。”
提起小時候的荒唐事,越山嶺笑笑沒說話。陳景陽眼瞧着田乾佑想辯駁兩句又無從辯起,便笑得更歡。田乾佑氣鼓鼓得撇過頭去,不想看陳景陽嬉笑的嘴臉。也是這一撇,叫田乾佑看見了個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