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後天就完全黑了。
安德一個人在船艙的房間裡吃完他們所剩不多的幹糧。
她并沒有那麼多傷口,這說明有人的血流在了她身上。
安德脫下身上那件沾滿血污的衣服,感覺有點像什麼宗教儀式的長袍。
背後有個已經被血污遮蓋的金色标志,模糊可以看出是個三重同心圓,十二道光紋向外發散。
她在櫃子裡翻到了幹淨的上衣和長褲。除了尺碼太大沒缺點,厚實暖和。
安德抽下所有窗簾上的繩子,最長的那根綁在褲腰上固定了兩圈。
整個人看上去有點像會移動的麻袋。
櫃子裡還有防水的靴子和抗風的熊皮帽子。
安德轉了一圈,像每個新手村的人那樣,把能用的東西都穿戴上來。
這些漁民很謹慎,屋子裡沒有留什麼可用的武器給她。
安德把切面包的銀色餐刀收在厚實的袖口裡,然後拆了兩根細長的燭台綁在上衣棉夾層裡,熄滅的蠟燭放進褲子的口袋。
地圖上她的位置越來越靠近漁村了,外面的動靜也大起來。
安德打開房門出來,看到那個老頭站在甲闆上,有人稱呼他老阿列克謝。
伊萬爬上桅杆解帆索。
老阿列克謝雙手迅速抓住繩索,口中不停地發出簡短有力的指令。狂風在拉扯船帆,繩索一點點被收緊。
其他人從甲闆下方的儲物艙裡拖出沉重的錨鍊,抛入海中。錨鍊在海水中下沉,随後錨爪緊緊地抓住海底的泥沙,固定住了漁船。
白色的泡沫被推上來轉眼就被黑色的浪敲碎,低矮和慘白的房屋漸漸靠近。
安德望着眼前古老的漁村。
說好的賽博朋克呢?到底是誰對賽博朋克有誤解?
如果她四個隊友投放位置沒問題的話,這會兒估計正在城市裡嗨呢。
特别是江雨,肯定已經搞到飛行汽車了,然後開着霓虹大燈在摩天大樓之間飙車。
隻有她淪落到這裡,給一群原始人當海神娘娘來了。
漁村在文德爾港的邊緣。
老阿列克謝說明天一早帶她去見馮老師。
“馮老師是誰?”安德問。
“文德爾港最有學識的人……她什麼都知道,您也正是如她預言般歸來了。”伊萬回答的時候有些猶豫。
也是,這地方有神,就肯定還有神棍。什麼賽博朋克大戰封建迷信。
伊萬是老阿列克謝的孫子,他始終跟在安德後面,臉有點紅。
安德的直覺告訴她要更加謹慎些。同時,第一選擇應該是向風暴中心靠攏。所以這個晚上,安德決定在阿列克謝家老宅的閣樓住下。
說是閣樓其實并不高,這裡的房屋又矮又密閉,很多還用積雪堆着厚厚的外牆。
掩着閣樓門扉的是一塊老舊塑料皮裹着的氈布,不知道寒風從哪裡滲進來。這種寒冷異常真實。
操作界面裡沒有計時器。
在這裡,一切時間仿佛都随着現代文明消失了。
推開窗戶,進來的風打在臉上,安德眯起眼睛。借着月亮能看到遠處矗立着一座燈塔。
塔上環繞着幽藍色的光亮,很高,在文德爾港是唯一的高建築。塔身通體白色,所在的方向就是港口的盡頭。
船上吃的幹糧很快就消化掉了。漁民們都睡了,安德找不到醒的人要點吃的。
荒涼的冰海四面八方地圍着這些低矮的房子。安德看到了水邊站着一個人影,看衣服應該也是原住民NPC。于是弄出了些動靜,那個人聽見了,回過頭來看她。
安德問他能不能找點吃的,他安靜地點點頭,就走進了廚房。
過了一會兒,閣樓門被敲響了。
跟體型健壯的青年伊萬相比,進來的這個人算是男孩,高高瘦瘦的,不怎麼說話。頭發是黑色的,眼睛比其他人要翠綠很多。
他托着一個還算光滑的闆子,上面放着兩塊熱面包,一疊幹切肉,一碗紅菜湯。
身前紮着粗布的圍裙,看樣子很熟悉這一類的活計。他半蹲在安德面前,把菜一碗一碗往下端。
安德跟他說了聲謝謝,把面包摁在湯裡沾着吃:“馮老師住在什麼地方?”
他抱着闆子,沒有回答也沒有立刻出去。
安德想起他也是白天船上下跪人群中的一個。當時他跪在最後一排,擡起眼睛看了她一眼,所以安德記得這雙眼睛。
“離開這裡,”他沉默半天,終于開口,“這座島會吃人。”
吃人?
安德剛想問他,就聽見樓下傳來騷動聲,人們似乎是醒了,正在說話。
不一會兒,他們的腳步聲就次第漸近。門被人再次敲響,這次非常急切,安德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出事了,我的主!”伊萬喊了一聲,進來就要行大禮。
安德已經站在門口準備出去了,一把将他的動作推回。
“不用一直那麼客氣的。”她說。
老阿列克謝瞥見了站在角落的黑發的瘦高男孩,立刻說:“江上,你也來。”
走下閣樓,安德看見了外來客,一個修女的身影。她站在門邊,渾身都是雨水。
微弱的光落在她的側臉上,這是一張中年女人的臉,一雙綠色眼睛猶猶豫豫地來回掃視。被這樣的眼睛在夜裡盯久了難免渾身發毛。
安德注意到她的頭發是黑色的,外貌也和跟伊萬他們不一樣。倒是和退在一邊叫江上的送飯男孩有些相似。
這座島上,是兩個人種嗎?
按照現實來看,凍土地帶空氣幹燥,水汽含量低,因此主要降水形式是雪。
隻有在極端情況下才會出現暴雨,而暴雨後會帶來更加複雜的氣候變化,引發地面塌陷,惡性循環。如果常常這樣,就說明這個地方的生态環境正在崩潰。
門外瓢潑大雨,狂風大作,放在現實世界也完全屬于極端天氣。
天還沒有亮。他們熟悉地掏出繩子,看樣子已經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