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重複,人攆着球往前。
球就這麼孤單地一路順着向前滾動。
班主任的身後是黑闆。
黑闆上畫着三重同心圓,模模糊糊三個圈。
“為什麼你要這樣荒廢,”班主任問,“難道對你來說,生活也是一場遊戲嗎?”
安德還是沒有說話。
“讓你好好複習,為什麼拿出這個本子?”
“這個本子是幹什麼用的?”班主任居高臨下地站着,厚厚的鏡片遮住眼睛。
安德低下頭看自己的桌子,上面擺放着皮革的墨綠色本子。
這個本子是幹什麼用的?她也忘記了。
她把本子一頁一頁地往前翻,發現每一頁上都是簡筆畫的小女孩。
安德想起了母親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外出打工,留下的記憶僅僅是每年除夕回家抱她時柔軟的衣角觸感。
母親會畫畫,雖然隻是簡筆畫。
每年都會畫一畫她,畫她營養不良的個頭,畫她的頭發像小狗尾巴。
每一次,母親都是一邊畫一邊眼淚啪嗒啪嗒地掉。
畫完以後就疊起來,夾在錢包裡帶回大城市。
風扇靜靜懸挂在她頭頂上,教室裡的燈光漸漸昏黃下去。安德對學校燈光的印象總是這樣的。
教室的天花闆變成了教堂的壁畫穹頂。
再次看到如此高超的畫技,還有如此細膩的筆觸。不知道為什麼,安德突然想到。
要是媽媽會畫這種畫,一定也會這樣畫她的。
場景在迅速地變化。
不知道哪裡來的雪花映着金燦燦的燈光,翻飛如同星辰。
安德身邊的椅子被輕柔抽開,一個穿着棉襖的人坐了下來。
她倆窩在一起等待着聯歡晚會的開播。
已經很久沒有看到母親了,這件新棉襖确實很襯她。
她永遠穿着棉襖。因為安德從來沒有在冬天之外見過她。
“所以,你的‘夢想’,是關于我的嗎?”她問。
就在此時此刻,街道上人群歡呼的聲音迎來沸騰的頂點。
幾乎是一瞬間,場景靜止了。
“不是。”安德回答。
無盡的安甯,除了呼吸聲,所有聲音都消失殆盡。
“母親”驚訝地看着安德。
門外矗立着那座靜止的鐘塔,但是場景裡的所有人都沒有看到。
他們揚着手中的煙花棒停在原地,隻有周圍的雪花沒有停止緩慢的飄動。冰霜從他們的身體裡滲出來,在他們頭頂上盤纏,将他們吸成薄薄的紙片。
一片雪花落在“母親”的肩膀上。
他們的腳下正在開裂。
還沒回過神。
獵豹般迅捷的身影閃過,漆黑的刀刃端平,仿若流瀉而過。
這種跳躍能力,驟然發起的速度。
無法想象,單薄的身影就像擰緊了發條。
她快速地從所有人當中跑過,一隻手握着抛投槍向着周圍棧道中唯一沒有斷裂的扶欄上射出了錨鈎。
然後像串糖葫蘆那樣一隻手攔腰緊緊箍住兩個人的腰,帶着他們拖了出去,翻滾掉進了拱門下面。
因為劇烈的坍塌,牆體發生了很大的變化,開裂的牆竟然巧合般地被一塊橫闆卡住了,所以通過抛投器的繩索蕩過來之後,安德就抓住了這塊露出的尖端,将兩個“犯人”先丢了進來,然後她也順着橫闆的位置跳了進來。
震動一直持續了五分鐘,眼睛可以看到的視野并不多。
外面的樣子就在這五分鐘内變得天翻地覆,下面的破冰船完完全全看不見了。除了這貼着地下空間的四面牆壁,什麼都消失了。
還沒有結束,“班主任”跌跌撞撞爬起來,想着要自衛,豎起武器的時候,安德用膝蓋和手腕以極其暴力的方式将刀片撞開,如同鋼鐵鑄就的刀本身。
可以聽見一刀到底,刮過“班主任”手掌,又切開身後栅欄讓人牙酸的聲音。
“母親”落地後則被一腳踹翻,呼嘯的刀震逼得耳膜嗡嗡作痛。
她面向安德的眼睛時,嘴角流出鮮血。徒勞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撕掉了透明傳輸線,顯露出原本塗着鴉黑甲油的指尖。
聲帶從沙啞恢複回了年輕女人的清音,真實的皮膚從撕開的一層層假面中剝離出來。
刀已經收起來了,取代而來的是一把頂着她腦門的脈沖手槍。
“你是誰?”安德問,順手拽掉脖頸上被射進的一根金屬信号針。
“别拿槍指着媽媽。”她有點生悶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