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的肩膀被火箭筒狠狠頂了一下,後坐力讓她在海水中往後一仰。她用抱着滾燙金屬管的手臂死死抵住,感覺到這股蠻牛一樣的力量沿着肩背沖向脊椎。
□□卡着安全距離掠過魏瑪身側,精準地貫穿進太陽中。
海面上發出巨響,火光沖天而起,冕流像塑料紙那樣被點着。
魏瑪逆着呼嘯熱浪驚醒般地轉過身來,爆炸照亮了她幹在臉上的淚水,櫻色的頭發被刮得飛舞。
“回來!”安德朝魏瑪揮手,她又能發出聲音了。
魏瑪聽見後立刻往回遊,不得不說她真的水性很好,躍進海裡就像一條魚。
那輪黑日的形态在刹那間開始變化,變得極度輕盈,一直往上升起。在它躍起的同時,海面粘連着應聲拔地而起。
波濤的流向被瞬間撕裂,水柱是騰空出水的巨龍,旋轉咆哮地沖向天空。海水以令人窒息的速度瘋狂卷動,巨獸擺尾,甩出無數水滴。
海天相連,水柱一直頂到雲層。
【日冕】在海面拉扯出巨大的漩渦。
它要把整個世界都吞進去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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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見過這個場景。
進遊戲的前一個小時,網吧隔壁大爺讓她回家,因為台風要來了。
當時她頭發很亂,一臉迷茫地對着大街,拿着兩張鼠标墊撣灰,肩窩裡夾着手機。
“不是台風。”電話那頭的江雨說。
信号不好,電話裡滋啦滋啦地響。很吵,似乎有很多人在說話。
“不是台風。”江雨又講了一遍,“是世界末日要來了。”
“你什麼時候到店裡來?我要回家了。”
“我在幸福麻辣燙,你不用幫忙看店了,直接過來接我。”
“沒空接你,我要寫作業。”
“都世界末日了,還寫什麼作業啊?”
“不會有生意的,關好門窗,回去吧回去吧,晚上也别出來了。”大爺有點聾,以為安德沒有聽清楚他在說什麼,于是又擡起手來一邊重複一邊拍着他那邊的門闆表示強調。
“馬上來找我。來的時候快點,路上不要停下。”江雨挂斷了電話。
安德朝大爺望去。
大爺聽不見,眼神也不好,不會上網,也不聽廣播。他一擺手,抓着自家的廣告牌佝偻着進去了,還能聽見稀稀拉拉的鎖鐵鍊聲音。他兒子不要他了,就一輩子住在這裡。
麻辣燙店就開在學校門口,卷簾門和窗戶都緊閉着,安德哐哐地敲門。
卷簾門堆上去一半,江雨讓她把雨衣脫在外面。打開手動鎖,等鑽進來後又猛地一拉到底。
“萬一這雨沾了什麼病毒呢。”
江雨嚴謹地說着,給安德從頭到腳噴了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醫用酒精。
安德知識面有限,沒想通要是真變喪屍了,這點酒精能頂什麼用。但她沒說話,隻是默默站着,任由對方繼續這場正經的儀式。
裡面聚集了許多學生,正在讨論着《往日之人:黑匣》全息遊戲公測。江雨也在其中,她是“偵查位”的一把好手。
有人去外面拉下了鐵網門,卷簾門外面還有一層。如果用梅花起子或者消防專用的開門器,都可以撬開卷簾門,鐵網門有二道防護的作用。
“真的要世界末日了嗎?”安德問。
“當然是真的,曉東的爸爸可是市裡領導,他都說……”他們七嘴八舌,其中一個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表情嚴肅。
“這要是真的普通台風,學校為什麼早早放假,又遲遲不通知返校時間。”
“除了世界末日,我想不出高三學生不去學校的理由。”
安德旁聽着聽着他們煞有介事的讨論,就像什麼國際事務主席團。
想起以前台風天,學校确實會放假,然後又悄無聲息地複課。那時候他們也是這樣,在班級群裡編造各種離譜的謠言,從外星人入侵到喪屍病毒爆發。
現在換了個更真實的主題。
所有門窗上鎖完畢,防潮布下面放置着整齊的水和罐頭。安德才發現,麻辣燙店被他們改造成了個簡易的安全屋。
從一個月前,網上就出現了許多末日預言帖,全部齊刷刷地指向明天。
剛有那些帖子的時候,學生們還在嘲笑那些末日預言。現在他們回不了學校了,又老老實實把麻辣燙店改成了避難所,還乖乖準備了水和食物。
他們說起天梯第一的“夢想”。遊戲公司把它包裝得神神秘秘,像潘多拉魔盒。
沒人知道裡面到底是什麼,可能是一堆企鵝币,可能是一句空話,也可能真的是什麼了不得的東西,比如一個機會。
“公測馬上就開始,但離明天到來隻有六個小時了。”有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