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男人正在台上進行着殊死搏鬥。
其中一個明顯處于劣勢。他的腳在細沙中拖着,混合汗水的血順着腰線流下去,綢緞已經滑落至腰下,露出小腹那裡的貫穿傷。
和泉帶着安德穿過長廊,走上台階。樓梯很長,每走幾步就有一盞石燈籠,上面刻滿繁複古豔的花樣。等他們走到二層的時候,能望見拐角那邊的雅座裡,坐着戴能劇面具的貴婦們。
穿着直垂的少年們膝行奉上瓷盤中的酒,衣服是薄柿色的,不仔細看就像隻裹了一層淡淡的紗。
空中飛舞的十二單停住,光暈下有個高挑的女人正靠着緣側欄杆往下看着熱鬧。
就在這時,對面那個帶着耳環的古銅色男人猛地一個勾拳,再次砸在他因為腫脹而睜不開的眼睛上。他摔倒在地,從鼻尖滴下血沫。
“他要死了。”
安德跟這個女人說。
“可能吧,”魏瑪把手裡抓着的一袋金平糖遞過來,“吃糖嗎?”
魏瑪披了件靛藍大振袖,挂着一條踏浪夜叉的白封腰。面色有些疲憊,腳上一雙木屐,櫻色的長發用簪子斜插着,叼着一根煙。
安德有些意外,原來這才是魏瑪真正的樣子。她還以為魏瑪跟自己一樣是個流浪人。
“你是不是拿走了我的東西?”安德問。
魏瑪意味深長地看過來,深深呼吸,煙霧四溢。不知道她抽的是什麼,氣息冷冽,後調卻很溫潤,還有一股櫻花氣息。
“雪月花的煙草,如果你成年了我可以送你點正版貨。說真的,你成年了沒?”
魏瑪沒想要一個答案,說完就笑了,将糖塞進安德手裡,根本用不着對方開口:“東西在我這裡,一會兒我們聊聊?”
那個男人似乎也意識到自己要死了。他就這麼順着觀衆席一張一張臉看過去,還在祈求着能望見什麼可以改變他命運的人,将他從死神的鐮刀下撈起。
他搖搖晃晃站了起來,擡頭看向雅座裡的女人們,眼神中流露出一種近乎絕望的哀怨。
她們裡面也許有人曾在酒酽春濃之時贊美過他的美豔絕倫,但連他自己都知道那隻是逢場作戲。绮夢町的男人如過江之鲫,她們轉眼就會忘記取樂過的名字。
“真可憐。”魏瑪說。
她語氣冷淡,并不是表達憐惜的情緒,而是像主持人那樣宣布對方的遺憾退場,說了一句無關痛癢的結束語。
“新伊勢百分之八十的經濟都把握在這些企業家的手裡,沒事的時候注意安全,别往她們臉上走。”
安德沒有接話。
貴婦們的身影在燈籠映照下格外冷峻,把玩着折扇毫不在意。在這裡,隻有一方被另一方毆打淩辱時,她們才會發出歡愉的嘲笑聲。
其中有一位帶着黑色能面的女人看懂了他的求助,大笑一聲,從一邊跪着的男孩敞開的雪白頸懷中扯下一圈又一圈的珠寶吊墜,抛向沙池中央。
那些繩子紛紛斷裂,瑪瑙、曲玉和珍珠灑在兩個浴血奮戰男人赤裸的上半身,被肌肉彈開。圍觀者們中間歡聲笑語,立刻彎腰去撿。
安德在想,這個男人現在掏出一把植入型武器,比如遊戲裡那種可伸縮刀刃,也是合理的。他會就此扭轉勢頭,窮追猛打。
但是什麼都沒有發生。實驗結束,【稱意】無法在意識之外的世界發動。
一枚曲玉掉在了垂死男人的腳邊,成色沒有一絲冗雜。可惜他已經沒有力量去彎腰拾起了。對面戴耳墜的男人蓄勢着終結一擊,手上的電磁刀無限延長,挪步向前,仿佛生出單邊鳥羽的索命豔鬼。
這場比賽沒有任何懸念了,更像一場獵奇的演出。安德轉頭就走。
“進來吧。”
魏瑪推開手邊的木門。和泉知道自己沒有權利進去,乖巧側身跪在外面等待關門。
房間的四壁由障子紙圍起,中間擺着一張漆木長幾。有個男人坐在最裡面,穿着一件紋付袴。他容貌非凡,身姿典雅,金線雲紋的腰帶垂到腳踝。
魏瑪在這個男人的對面入座。安德從側面選了個位置坐了下來,把刀擁在肩頸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