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輩子，在原來的世界，莫虞也經常被衆人注視，他習慣那種注視。但是這裡的人們眼神中有微妙的不同，令莫虞感到無所适從。

莫虞取出柏由的卡片，看了眼，塞進抽屜裡。

是一封晚宴邀請函，時間在一個月後。

出風頭的場合，最好不要去。莫虞是這樣判斷的。

再過了一會兒，最後一位同學姗姗來遲，在莫虞身旁落座，班級座位就這樣确定下來。

詭異的氛圍在班級助教到來後逐漸消失。

照慣例介紹了班級規則、日程安排等事項之後，助教說可以去禮堂集合了。

衆人行動起來。

出了教學樓，學生們三五成群，在優美古樸的建築間穿行。能聚在一起的，基本都是同色領帶，似乎同等級之間更有共同話題。少年們交談、玩笑，步伐不緊不慢，清晨的陽光照在每一個人臉上。

莫虞一個人走。但是心情輕松許多。緻德帶給他的怪異感被眼前的場景沖散，他始終覺得壞同學在學校裡還是占少數的，哪怕今天見到的柏由，也隻是脾氣差的大富翁罷了，沒他預想中那麼不正常。

走着走着，身邊多出一個人，與他并肩而行。

林崇面無表情：“我聽說了，他特地來找過你。這下你開心了是吧。你是不是記吃不記打？”

莫虞：“我開心什麼？”

林崇：“那你笑什麼？”

“我性情開朗。”莫虞自我評價。

莫虞靈光乍現，趁機宣布：“因為我突然發現，我不喜歡男生了。”

林崇有些驚愕，還有些慌亂：“什麼？我不想知道，這是你的隐私……别開玩笑了！"

莫虞沒想到對方反應這麼大，指指自己的臉：“你看我現在，還像嗎？”

林崇一把推開他：“我不信！”接着快步走掉了……

得了。莫虞灰心地摸摸鼻尖。看來撕掉男同标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鐘聲在禮堂内回蕩，預示典禮即将開始。

學生們整齊地落座，禮堂依然顯得空曠，半圓挑高的穹頂将空間無限延伸，三面環繞的落地窗幹淨得近乎透明，仿佛能感受到窗外植被的呼吸。

“唰”的一聲，窗簾全部閉合。暗紅的簾布與同色調座椅相映，空間頓時變得幽閉沉悶。

緻德全校師生都在這裡了。

隻除了一個人。

——莫虞能試的辦法都試了，還是無法将眼前這道小門打開。

算算時間，開學典禮已經開始，現在趕回去又要接受注目禮。

莫虞退回房間中央，果斷放棄。

這裡是禮堂附近一棟建築的閣樓，房間窄小密不透風，極高的屋頂處，有一枚四方窗口，但四周沒有任何可以用于攀爬的工具。

也就是說，莫虞隻能等待外面的人來把自己放出去。

莫虞之所以被關進來，是因為樂于助人。

前往禮堂的路上，林崇剛走，莫虞的同班同學就過來搭話，請莫虞幫忙搬運班級物品。

莫虞知道他在說假話，但是看同學嘴唇顫抖面色漲紅的緊張樣，莫虞便沒有拆穿，決定跟着他一探究竟。

看上去同學是受人指使或脅迫，沒必要為難人家，拒絕這個，還會有另一個，拒絕這一次，還有下一次。

果然，到了目的地，同學讓莫虞先進樓，自己則借口離開。

小樓與禮堂距離不遠，至多三層高，一樓采光極差，大白天的光線昏暗，隻能隐約看見室内陳設的輪廓。

一路上莫虞預料了很多種情況，卻沒想到這裡一個人也沒有。

正疑惑間，頭頂有哭聲傳來。

莫虞循着聲音來到閣樓，原本尖利的哭聲消失不見。

隔着一扇門，閣樓裡的人聲音虛弱：“外面有人嗎，我被人反鎖進來……救救我……”

莫虞手按在門鎖上：“跟你打配合的人就在附近吧？讓他救你。”

“我不知道什麼配合……”男生呼吸急促，“我有……幽閉恐懼症，求你救救我……快要，呼吸不過來了——”

莫虞立刻打開了門鎖。

門開的刹那，裡面的人爆發出驚人的力氣，将莫虞扯進房間。

方才言語間還越來越虛弱的男生，動作敏捷地閃出門，另一道腳步聲接近，二人趕在莫虞撲過來拉住門之前，先一步關門、落鎖。

“抱歉。你真好騙。”門外的男聲道，“這隻是個下馬威，你不退學，後面會有更過分的事情。”

搞半天這麼大費周章，就為了在開學典禮上把他鎖起來？還以為至少是集結一群人要把他打一頓。

意識到目前憑自己不可能出得去後，莫虞坐回閣樓内的沙發，回想一連串經曆，不太能理解。

陳舊家具的氣味彌漫，叫莫虞想起老家的房子，感到真實而安心，靠着沙發忍不住昏昏欲睡。

等等。

莫虞想起來一件事。

他在心裡呼叫：系統。

來到這個世界第一天，曾短暫出現又消失的電子音。

沒有回答。

趁着四下無人，莫虞手擋在唇邊，又開口低聲呼叫：“系統。”

“真的不在是嗎，我數到三……”

莫虞虛晃一槍：“3、……1！”

得不到任何回應，莫虞反而松了口氣。據他為數不多的了解，系統都是要發布任務的，萬一命令他考上清北怎麼辦。

或者更可怕的，系統讓他攻略那兩個男人怎麼辦？

結合這具身體不完整的記憶，莫虞有個猜測。那就是原主的突然變化也許跟系統有關，入學前原主一門心思撲在學習上，從不主動社交，最大的目标是通過緻德結識人脈、進入理想學府、積攢資金，改善家庭的貧困現狀。

沒道理入學後僅僅是一見鐘情，就能為對方不顧一切。這種表現更像是受到系統任務的影響。

而現在原主的靈魂消散，系統也解除綁定。

當然，都隻是猜測而已。

莫虞有時候甚至會猜測這個世界是不是他死之後上的天堂/下的地獄/去的外星球……

禮堂内。

威斯曼校長無疑是位優異的演說家，緻辭風格優雅而不失幽默，讓人情不自禁專注聆聽。

學生們也習慣于掌握動與靜的節奏。

配合地歡呼、鼓掌，如同沸騰的海洋。

暗紅座椅上，燈帶映照一張張天真含蓄的臉。緻德的學生，代表着世界的未來。

隻是不知道，這其中哪幾個“未來”，在半小時前合謀，成功将一位特招生鎖進了閣樓。

郁斯河睡了一覺，台上的講話内容已經由典禮緻辭變成校訓校規宣讀。

在一聲聲“格物緻知”“德才兼備”中，郁斯河無聊地打開手機。

一覺醒來的恍惚感逐漸令他不安，他又開始懷疑有關攻略者的事情，懷疑那個叫莫虞的攻略者是否真的出現過，指尖焦躁起來，直到手機屏幕上再度出現那個身影。

一天沒見的人此刻被困在塵埃飛舞的小房間裡，自言自語，走來走去，倚上沙發，蜷縮起來，軟軟地沉入夢鄉。

天窗瀉下一束日光，躺在沙發上的人被籠罩其間，好像陽光為他披上一層薄被，伸手觸摸，應該能感受到暖烘烘的溫度。

郁斯河摸上去了，指尖傳來熱意。

“看什麼呢？”柏由一轉過臉，就看見郁斯河緊緊捏着手機，臉上還帶着惡心人的笑，讓他都有些好奇了。

郁斯河鎖屏，收起笑容：“管好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