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學期回宿舍，見到莫虞的第一面起，柯利就知道，對方不會在低等級待太久。

相處久了，柯利也發現，莫虞并非那樣讓人想要摧折的清高孤傲特招生，莫虞對誰都是一樣的，不因先天的身份而有差别，隻會因為後來的行為而有變化。莫虞不介意對人付出情感。在一切都沒開始的時候，任何人都有跟莫虞關系更近一步的可能。

而成為莫虞的朋友，意味着在他這裡得到特殊待遇、得到讓人控制不住想大肆炫耀的特殊感情。例如杜家榮——莫虞會像縱容小狗撒歡一樣縱容朋友偶爾出格的行為，但缰繩始終掌握在他手裡。

由于一開始就用錯了方式，三個室友都被莫虞劃到了朋友範圍之外。

所以，此刻在莫虞的書桌上看到換宿申請，柯利也并不意外。

柯利撿起申請表，閱讀莫虞的字迹。據說字迹能反映一個人的性格，紙上的字迹灑脫利落，毫不猶豫，又叫人恰好看清。

C級生優于D級生的權限之一，就是發起換寝申請。

是不是可以認為，莫虞努力考到C級，也有一部分原因是為了擺脫他？

柯利将紙張捏得變了形，為這個猜測而興奮。

“這麼久了，你還是不知道，不可以亂動别人的東西嗎？”莫虞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接着到身邊，抽回了申請表。

柯利沒抵抗，循着聲音怔怔看向莫虞的唇。

像泉水又像鋼琴鍵敲擊一樣的聲音，緩緩從那雙一張一合的唇中流淌出來。

聲音的質感。對了，真正讓柯利後悔自己那天的舉措的，是莫虞聲音的質感。

“什麼意思啊”，就這五個字而已，那時候是沙啞而厭倦的，柯利頓時感到自己犯下彌天大錯。聽到莫虞聲音的時候，他會産生一種類似緊張的感受，心髒和胃之間的地方抽搐着疼痛……或許那不是緊張，而是——

“你們三個慢慢玩吧。我走了。”莫虞抓起書包和申請表，向他告别，走出了這間卧室。

*

莫虞的新室友也是提交了換寝申請的學生，一個二年B級生和兩個一年C級生。

三人一見到莫虞，齊齊露出了然的神情。

“太棒了。”名叫越雲洲的B級生學長鼓掌，語氣涼涼的，“學校裡的邊緣人物都聚在這個宿舍了，我們寝室幹脆改名叫老鼠洞。”

原本一直不直視人的C級生聞言笑了一聲，瑟縮地向莫虞伸出手，自我介紹道：“我叫文甯。我經常在論壇上刷你的帖子。”他隻看了莫虞一眼，面上掠過一絲緊張，說完便躲閃開眼神。

莫虞伸手回握，也玩笑道：“這是什麼值得一提的事嗎。”

越雲洲冷笑：“真當自己在追星啊。”

文甯将頭埋得更低。

“目前的确是最不糟糕的情況。我們都是霸淩受害者，起碼可以保證，在這間宿舍裡，不會加害彼此。”另一位C級生發言。

“你确定？”莫虞懷疑地看向說話的人——巧了，不正是開學日他騙進閣樓、後來在樹林見過一次、至今還沒還他外套的薛望。

薛望讪讪地閉嘴。

“出了寝室，大家就當不認識。”越雲洲目光在莫虞身上停了停，“尤其是你，最危險的人。”說完，他回了房間，背影一瘸一拐。

“聽說越雲洲學長是隆城越家直系的私生子，婚生子比他還小一歲。”看見人離開，文甯才擡起頭又瞟了莫虞一眼，鬼鬼祟祟地八卦，“去年越小少爺入學後，他就開始被針對了，無妄之災……”

薛望反駁：“自找的。誰讓他自己脾氣硬，道歉服個軟就能解決，非要跟人耗着，這樣下去到畢業都沒好日子過，還連累别人。”

“你的事呢，解決了嗎？”莫虞問薛望。

薛望這下真的閉嘴了。

“你們、你們聊。”文甯一副再多跟人說話就會死掉的模樣，面色青白，遊魂似的也回房間了。

顯然，剩下的莫虞和薛望是同屋室友。

“我的外套呢？”莫虞問薛望。

莫虞也沒想到，自己一個簡單的發問，能引起對方如此大的反應。薛望驚慌地向後縮了縮，自然垂落的手，食指不住地顫動。

“你怎麼了？”

“那天之後，我徹底成了叛徒……”薛望搖搖頭，陷入回憶，“樹林裡，有人拍了照片。我的、你和我的……都有，于是我被同班的人排擠。

“沈會長告誡過懲罰我的人，讓他們不要找我麻煩。但你的衣服，有人很感興趣。他們威脅我，如果我不交出去，就會散播我的照片。我一件衣服也沒穿，像色情狂一樣在暴露大庭廣衆下的照片。

“我也不想的……但是比起你的衣服，似乎我的尊嚴更重要，所以我把你的衣服交出去了，後來也不敢聯系你，你很冷嗎……抱歉。”

“……算了。”莫虞無言以對。哪來這麼多莫名其妙的人，要他外套幹什麼？

巨大的荒謬感洗刷着他的神經。

這個學校，很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