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嗤”,糖糕入鍋的瞬間膨脹成金黃的圓球,表面裂開的縫隙裡滲出白色的糖稀。林清咬下第一口時,舌尖首先嘗到的不是甜味,而是金屬的腥澀,仿佛這面團吸收了窗外的紫雪。
雪停在第三天清晨,這時候的積雪已經到了成人齊腰深。持續三天的居家也讓人不得不外出尋找食物。街道口開始有人員活動,原來是政府針對這次嚴寒已經在準備食物了,已經有人在通知,如果沒有糧食的可以去救濟點領取部分物資。
樓下傳來聲林清踩着沒腰的積雪往救濟點走,膠鞋裡的暖寶寶早已失效,腳趾凍得像冰棍。主路上擠滿了人,有人裹着棉被,有人推着嬰兒車,車筐裡塞滿凍硬的白菜。
“政府早幹嘛去了!” 穿軍大衣的大叔一拳砸在救濟車側面,鐵皮上立刻結滿紫紋,“我爸昨晚就沒了!現在才送壓縮餅幹?” 他身後的婦人癱坐在雪地裡,懷裡抱着個用棉被裹着的人形,棉被邊緣露出灰白的頭發。
穿藍色防護服的志願者舉着喇叭,哽咽的聲音在寒風中發顫道:“各位居民!這次寒潮屬于千年一遇的極端天氣,氣象台……” 話沒說完,喇叭突然冒出紫煙,屏幕上跳出亂碼。
林清領到五包壓縮餅幹時,這時旁邊一個卷發青年突然拽住他袖子:“哥,我見過你,跟你一棟樓的,我住樓下 203,叫馬浩。你住幾樓?” 他嘴唇凍得發紫,手裡的羽絨服還沒拆封,“這雪太深了,咱倆作伴回去?”
“好啊,一起走,這鬼天氣,摔倒就是不輕。”
交談中,那個也是剛畢業的大學生,一個人租在林清樓下,叫馬浩,他向林清介紹道。
“你可以叫我林清,也是南市師範學院畢業,你可以叫我學長”
“這麼巧,人海茫茫中還能遇到學長”,馬浩很健談,說話間卷毛一動一動的很有活力。
說着兩人踩着前人踩出的窄道往回走,主路上的救濟點被紫雪映成深紫色,排隊的人群像條凍僵的長蛇,在寒風中瑟瑟發抖。林清剛走近,就聽見鐵皮碰撞的巨響 —— 穿軍大衣的大叔第三次砸向救濟車,通紅的拳頭在鐵皮上留下凹陷,哈出的白氣瞬間在車身上凝成冰殼:“三天了!我爸躺在家裡硬邦邦三天了!你們現在才送餅幹?”
他身後的婦人突然扯開棉被一角,露出老人青灰色的臉,僵硬的手指還保持着抓握的姿勢,人群中發出倒吸冷氣的聲音。穿藍色防護服的志願者試圖阻攔,卻被大叔一把推開:“别碰我!這鬼天氣你們早幹嘛去了?”
“各位居民!” 戴紅袖章的志願者舉起喇叭,聲音被風吹得斷斷續續,“這次寒潮超出預報範圍,交通中斷……” 話沒說完,隊伍後方突然爆發争吵。兩個年輕人為了一箱泡面扭打起來,其中一人抓起雪團砸向對方,雪團裡裹着凍硬的菜葉,砸在人臉上發出 “噗嗤” 的悶響。
“我的藥!” 紮紅圍巾的老太太突然哭喊起來,枯瘦的手攥着空藥瓶晃向志願者,“降壓藥斷三天了!你們有吃的沒藥,是想讓我們病死嗎?” 她袖口露出的手腕上纏着布條,血迹已凍成紫黑色,像條僵硬的蚯蚓。
隊伍前端,抱着嬰兒的母親突然跪倒在地,襁褓裡的孩子沒了哭聲。“給點熱水吧!” 她拽住志願者的褲腿,指甲在防護服上刮出白痕,“孩子體溫一直在降,求你們了……” 志願者蹲下身,從保溫桶裡倒出半杯溫水,水面上立刻結了層薄冰,他呵着白氣吹了半天,才把水杯塞進母親手裡。
“物資按人頭發放!” 另一名志願者搬出一箱壓縮餅幹,箱子底部滲出紫色水漬,“每人五包餅幹、兩根火腿腸,省着吃!” 話音未落,人群像開了閘的洪水般湧上前,林清被擠得貼在車身上,聽見布料撕裂的聲音 —— 馬浩的羽絨服被扯出個口子,露出裡面凍硬的棉絮。
“憑什麼他多拿一包?” 戴毛線帽的大爺指着插隊的中年人,拐杖戳在雪地裡發出脆響。中年人把餅幹塞進懷裡,唾沫星子混着白氣飛濺:“我家有三個老人!你管得着嗎?” 兩人推搡間,大爺的拐杖砸中旁邊的鐵鍋,鍋裡的雪水濺在人臉上,瞬間凍成冰膜。
穿軍大衣的大叔突然發出低吼,他從懷裡掏出把菜刀,刀刃上凝着霜花:“都别搶了!” 人群瞬間安靜,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刀上。大叔卻把刀插進雪地,轉身對志願者說:“把餅幹分給帶孩子的和老人,剩下的……” 他頓了頓,喉結滾動,“剩下的按樓組分,我幫你們維持秩序。”
林清趁機拉着馬浩擠到側邊,看見穿紅圍巾的老太太正把半塊餅幹掰碎,喂給旁邊一個瑟瑟發抖的流浪狗。狗的毛發上結着冰碴,舌頭舔到餅幹時,凍得縮回嘴去。“它跟了我三天了,” 老太太喃喃道,“總不能看着它餓死。”
遠處傳來引擎聲,兩輛鏟雪車緩緩駛來,車鬥裡裝滿了藍色的救災帳篷。人群中爆發出歡呼,有人開始幫忙清理路面,鐵鍬與冰面碰撞的聲音在紫霧中回蕩。穿軍大衣的大叔扛起一箱餅幹,對志願者說:“我幫你送到單元樓,順便…… 看看我爸能不能擡出去。”
林清看着他的背影,發現他剛才砸車的手還在發抖,袖口露出的手腕上有道傷口,血痂被凍成紫黑色,形狀像片被踩碎的菜葉。馬浩突然拽住他:“哥,你看那是什麼?”
隻見鏟雪車前方,有個黑色的物體半埋在雪裡。林清走近才發現是輛共享單車,車輪被凍在冰裡,車籃裡放着個塑料袋,裡面裝着半袋凍硬的饅頭,饅頭上印着模糊的牙印 —— 顯然有人曾試圖啃食,卻在寒冷中放棄了。
而在救濟車的陰影裡,穿紅圍巾的老太太正把最後一塊餅幹塞進流浪狗嘴裡,自己則抓起把雪塞進嘴裡。雪粒落在她花白的頭發上,像撒了把鹽,而她沒注意到,不遠處的牆角,有個少年正偷偷盯着她懷裡的餅幹袋,眼神裡沒有恐懼,隻有純粹的、饑餓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