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你有沒有想過這個世界是虛假的？”

“抱歉，先生。這不符合我們這次談話的規矩。所以，還是請您先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拜托——别老是那麼嚴肅，你又不是那個老氣的蝙蝠俠！再說，我們現在可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準則上不允許我和您談論專業之外的事情，所以您還是找别人的好。”

“哈，我就知道！肯定又是那個蝙蝠怪物和你說了亂七八糟的話。哈哈哈哈，不過，醫生，他的問題比我還大呢！我不相信你們沒有看出來。哦，不對。你們也是假的，你們才看不來呢！隻有我，隻有我才清楚他的本性。”

“...請您認真對待這次談話，這将關系到您之後居住的地點和您在法律上所能獲得的權利。”

“又來，說得好像我真的在乎一樣。如果你不能回答我那個問題，那我還是建議醫生你立刻給我滾蛋的好。”

自從保留了瘋人院裡的一些記憶，小醜瘋得更厲害了。

他對這群隻會機械回答的木頭普通人們失去了興趣。而與之相反的是，他對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蝙蝠俠也越來越好奇了。

小醜撕咬着手上坑坑窪窪的指甲，他真的很想知道蝙蝠俠是什麼時候‘醒來’；又是什麼時候發生了什麼事，促使他放棄解救人質，離開瘋人院；甚至，他的身上又是什麼時候多出那股揮之不散的腥臭血味。

要知道，發生在蝙蝠俠上的任何變化，都讓他着迷不已。表面看似風平浪靜的小醜卻一直有直覺在不斷地提醒他，催促他從小小的蝙蝠身上挖掘出更多的東西，然後......摧毀他。

小醜坐在不見天日的囚室裡，盯着門上用指甲摳出來的蝙蝠，嘴角緩緩上揚，扯出一道扭曲的笑容。

血淋淋的痕迹從蝙蝠的翅膀上慢慢滑落，逐漸将它淹沒。

正如此時的蝙蝠俠。

從蝙蝠俠手裡逃脫出來的小醜無視了他因為中毒而産生的不良反應，蹲在離蝙蝠不遠的地方，托腮觀察着他。

除了看到蝙蝠被老戈登單方面揍外，他暫且還沒有看到其他任何有意思的信息。

小醜真心實意地歎了口氣，撅起了嘴。這和他預想的完全不一樣！以蝙蝠之前的表現，他還以為那家夥身上藏着什麼奇怪的東西，結果直到老蝙蝠倒下，他都沒看見那個東西站出來！

小醜看着四處破壞的戈登，躲過遠處飛來的一堵牆後，便攬着旁邊的哈莉，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看來這次是他猜錯了。

沒有找到另一個存在的小醜去找下一個樂子了。

而就在他轉身離開的那一瞬間，他沒有聽到身後蝙蝠俠念出了一個不存在人的名字。

“桃...樂絲。”

蝙蝠俠被坍塌的殘磚瓦片蓋在身上，失去目标的戈登在他周圍轉來轉去。

這個時候，他已經迷失在了幻境裡。

瘋人院所經曆的一切像是從膠卷機裡爆出的電影膠片一樣，在他的大腦裡閃回：占據整個視角的殺手鳄從水潭裡猛地跳了出來，伸出極具威脅性的利爪對準他的面門劈了過來。蝙蝠俠下意識地後退閃躲，卻又落入稻草人為他制造出的記憶長廊裡，他又變回了小時候的模樣，看到了死去的父母。

蝙蝠俠掀起眼皮，疲憊的看了眼被雨水滴落的父母。然後看向自己弱小柔軟的手，企圖從地上站起來。

但沉重的身體仿佛深陷泥沼一樣，無論使出多大力氣都無法掙脫出去。這時，耳邊喘息的聲音越來越近，蝙蝠俠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那是出自他的口。來自靈魂深處，因為無數次輪回而造成的不适反應，頃刻間全都加注在了他一人身上。

蝙蝠俠昂起的頭顱緩慢的垂落。

連綿的陰雨澆在他的頭上，他眨了眨落到睫毛上雨水，這才看清身下的情況。

臉色灰白的托馬斯和瑪莎正死死的抓着他的手不放。

而他們意識到他看到了，紛紛激動了起來，對他發出幾道不似人的嘶吼聲。

蝙蝠俠沒有感到害怕，反而悲傷了起來。

莫名的，他聽懂了他們的話。

“布魯斯！快走！”

“布魯斯！别留在這裡！”

即使托馬斯和瑪莎死去多年，但他們依然保留着對他的愛。

蝙蝠俠低着頭，“不會留下的，我會一直走下去。”

有了他的承諾，瑪莎和托馬斯化成碎片随着雨水流向了石闆的細縫裡。

走廊上的路燈随之熄滅，一道白色的驚雷閃過，撕裂了蝙蝠俠頭頂的天空。濃重的紅色暴露在他的眼前，是輪回裡被他殺了的那些人。

蝙蝠俠慢慢走上前去，如同祭壇一般的墓地裡堆滿了各種屍體。

兩側悲天憫人的女神像掩面哭泣，似乎在為那些枉死的人悲傷。但如果細細觀察，就會發現纖細的手指背後，一雙雙充滿怨恨的眼睛正如影随形地跟着那個不斷靠近的人。

蝙蝠俠走在泥濘的小路上，此時的他異常清醒。

那麼多人裡，他一眼就看到了桃樂絲。

他知道她還活着。

他也知道她沒有被他殺死。

他還在幻境裡。

蝙蝠俠找到了記憶中的錨點，走向桃樂絲的步伐越來越堅定。

他大步上前，來到她的身邊。

桃樂絲還穿着他們剛見面時的白色睡裙，紅色的長卷發如同海藻般鋪散在裙邊，正安詳地躺在看不清人臉的屍體堆上，如同被獻祭的聖女。

如果她要是看到這一幕，肯定嫌棄死了。

這裡本不是走神的好地方，但蝙蝠俠卻瞬間想到了桃樂絲看到她躺在屍體堆裡的反應。

不祥的天空，飄散在墓地上的灰色煙塵，死不瞑目的屍體，凄凄慘慘嗚咽着的女神像，在這樣的環境裡，唯一存在的人類突兀地笑出了聲。

他知道他現在的問題又變得嚴重了，但那又怎麼樣？

桃樂絲沒有離開，他也會和原來的蝙蝠俠一樣繼續打擊罪犯，揭露罪行。

失控隻是暫時，等這場輪回結束，他就能恢複正常了。

————蝙蝠俠如此堅信着。

在他調整思緒的一刹那，難過的世界沉寂了下來。一直盯着他的女神像停止了哀怨的哭泣，變回了原來冰冷的樣子。

紅色的天空不知何時被藍色取代，一條條細長的藍紫色脈絡流淌在上面，若隐若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