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點進短信頁面,看見了前面的信息:
“你也忒大膽了,竟然敢離家出走,聽說你隻帶走了身份證和蛋撻,你現在還好嗎?”
“你住哪兒?該不會睡在哪個橋洞底下吧?蛋撻怎麼樣?它嘴巴那麼刁,你給它弄什麼吃的?”
“這麼長時間周阿姨也該消氣了,你快回來吧,我們很擔心你。”
“我房子那麼多,住我那兒也行啊,為什麼離家出走不來找我,我不是你的好兄弟了嗎?”
……
是鄧穹,這小子一定使用了某種非法手段查到他辦了新的手機卡。
他直接回撥過去,鄧穹很快接了起來,對面激動地壓低聲音:“老天,我的哥哥,我可算聯系到你了,杳無信訊這麼多天,我和小衍都以為你死在哪個犄角旮旯了。”
“我沒事。”
“你就不能安分一點,順從一點,聽她的話嗎?你媽女強人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也就是你敢忤逆這尊大佛。”鄧穹說,“什麼時候回來?八月底我要去英國了,走之前我們三個見一面,下次見不知道得猴年馬月了。”
“不去。”方豫悅說,“我現在工作比較忙,離不開。”
“我的天呢,少爺你連碗都沒洗過,還上班?别胡鬧了!”鄧穹又是驚訝又是着急,“你要是那麼喜歡玩蟲子,等你大學畢業之後再去玩不好嗎?蟲子那麼多,你回來都不知道繁衍幾輪了,非得跟你媽作對幹什麼?”
“我不喜歡。”方豫悅糾正鄧穹的話,“研究昆蟲是我爸的工作與愛好,我隻是有點好奇他留下的那些昆蟲标本。”
“那你離家出走幹什麼?我還以為阿姨撤了你去大褐山濕地研學的申請書,你才跟她鬧矛盾呢。”
方豫悅搖頭:“不是這個原因。”
“那是為什麼?”鄧穹不解。
“我知道她撤掉申請之後,一點也不憤怒,心裡很平靜,我反思了一晚上,然後發現了一件事。”
鄧穹是個很好的傾聽者,他問:“什麼事?”
“我對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提不起興趣,不管是拉小提琴還是打網球騎馬擊劍,在學校裡參加的各種活動也好,校外跟她那些當官的從商的朋友們見面吃飯也好,我感受不到絲毫樂趣。”
方豫悅想了想,繼續說:“你喜歡吃喝玩樂,得了空去北歐滑雪,去日本泡溫泉,跟漂亮的女孩談戀愛;于開衍喜歡讀書,喜歡數學和物理,夢想是讀到博士,一輩子在學校裡呆着……但是我沒有理想,我沒有興趣愛好,直到現在,甚至到我老死,我或許也不知道我活着是為了什麼。你明白嗎?”
這番話實在難倒了鄧穹,每個字他都懂,放一塊他就不理解了:“這個很重要嗎?”
“對我來說很重要。”方豫悅說,“如果我不知道,我情願沒有活過。”
鄧穹半晌後總結:“你太執拗了,你們家就愛出犟種。你媽一個,你一個,你爸要是還活着,也算一個。”
“我沒有故意要跟她作對,她過度幹涉我的人生,讓我學她讓我學的專業,結交她讓我結交的人物,我不想永遠活在她的手掌心,在她身邊我壓根不能呼吸,我覺得我沒做錯。”
鄧穹仍然在勸他:“可是我們這樣的人已經比絕大多數人自由了,你隻要忍受一點點委屈,就能擁有别人一輩子都無法擁有的東西,你别這麼固執,回來吧,跟阿姨認個錯,她會原諒你的,畢竟是一家人,再怎麼……”
“鄧穹,我當你是朋友才跟你說這些,别逼我拉黑你。”方豫悅打斷他的話,“我不在乎那些别人一輩子都無法擁有的東西,那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我什麼都不要,隻要能從她身邊離開,蛋撻我也送人了,所以現在我隻有她給我的一條命而已。”
對面倒吸了一口涼氣,鄧穹久久沉默,然後說:“好吧,我尊重你的想法,如果有什麼困難你就來找我,能幫的我一定幫。”
“嗯。謝了。”
挂完電話方豫悅倒在了床上。
床換了新的床墊,有些硬,但也比地下室的那張闆床好太多了。
他離家出走已經将近一個月,期間幫人送過桶裝水,發過傳單,當過跑腿,但都幹不長,賺了當天的錢,吃兩頓飯就剩不了多少了。
還有蛋撻,他養了快八年的邊牧,是他祖母在他十歲生日那天送給他的。
外祖母摸摸他的腦袋說:“小寶,你媽媽工作忙,沒時間陪着你,聽說邊牧非常聰明,讓它陪着你好不好?”
蛋撻确實很聰明,很有眼力見,他媽在家的時候從來不叫,他媽走了才會在家裡跑酷撒歡。
它還挑食,普通的狗糧根本不能入它狗眼,一頓要吃一斤生肉半斤水果半斤蔬菜,每天還不能重樣。他把蛋撻帶出來後,這條狗就沒吃過一頓飽飯,也許蛋撻意識他的處境很糟糕,不鬧不叫,如果是在家裡,到飯點沒給它準備食物,它就會咬着自己的飯盆,憤怒地哐哐砸他房間門。
蛋撻越安靜越乖巧方豫悅就越愧疚,它隻是一條小狗,卻好像什麼都明白。
帶着蛋撻,他找不到合适又便宜的房子,隻好住地下室,因為環境太潮濕,吃的也沒有營養,導緻蛋撻短短十幾天瘦了好幾公斤,還瘋狂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