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死?”
“黃泉路上有人作伴不是挺好的。”
“……”
過了半刻鐘,山間道路逐漸平緩,視野也變得開闊,四周古木參天,綠意幽寂,仿佛在此地已經存在了幾千年。
方豫悅仰起頭,“靈召寺”三個大字映入眼簾。
原來林移是帶他搞封建迷信來了。
林移利落地帶上帽子墨鏡口罩三件套,把車停到了指定區域,指使方豫悅抱上花盆,率先邁入了寺院。
寺裡沒有多少人,林移全副武裝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模樣顯得有些滑稽。
方豫悅想,好端端把自己捂成這樣,别人不看你才怪。
林移輕車熟路地走進寺院後面的僧寮,有位高個和尚正拿着掃帚掃地上的落葉。
和尚穿着褐色僧衣,身材高大,背對着林移,林移眼睛一亮,快走幾步,使勁拍了下和尚的肩膀:“汪銳!”
他上下打量一眼和尚,“啧”了一聲,眉頭揚起:“怎麼又是你在掃地?上回也是你掃的。他們是不是故意欺負你,這裡面積這麼大,得掃一上午吧?”
叫做“汪銳”的和尚長得相當英俊,放在整座寺裡大概也是顔值擔當,聽完林移的話,他合上雙手朝林移鞠了一躬:“林施主,貧僧法号‘了覺’。”
林移的表情一言難盡:“你才進來幾天,就把自個兒大名忘了?”
了覺師父慈眉善目地笑了笑:“名字是身外物,貧僧已經有了法号,俗世的名字就不重要了。”
“給你帶的花。”林移指了指方豫悅懷裡的蘭花,“喏,身外物,你還要嗎?”
“要。”了覺師父果斷道。
了覺師父,沒出家前的俗名叫做“汪銳”,是大名鼎鼎的老戲骨汪信骞的長子。
此人在風華正茂的年紀忽然腦子被驢踢了,放下前程似錦的大好生活跑到山裡當和尚。好在汪信骞已經駕鶴西去,不知逆子的荒唐行徑,林移作為汪信骞的學生,十分不能理解,隔三差五跑山上苦口婆心勸他一通,試圖讓他迷途知返。
汪銳非常固執,任林移磨破了嘴皮,也巋然不動。
汪銳,不,該稱呼他為了覺,他放下掃帚,和林移對坐在石桌前喝茶。
喝的是上次林移來帶的雨前龍井,林移原本還帶了一套相傳是清末的茶具,了覺直擺手,說不用那麼麻煩,又讓他原樣帶回了家。
他撚了幾片茶葉放入白瓷碗中,倒上大半碗熱水,茶香伴随着氤氲的熱氣緩緩地在空氣中流動。
方豫悅坐在林移身旁捧着碗,這輩子第一次這麼豪放地喝茶,也别有一番滋味。
看林移對和尚的說話态度,他們似乎認識了很多年,林移對自己人都格外不拘小節,比如說盧卡,比如說這個和尚。
林移說:“我前兩天收到了新劇本,陳妍讓我去演男二,你猜我去不去?”
了覺有些稀奇地看着他:“不是男一?本子很好嗎?”
“無腦狗血爽劇,”林移盯緊了覺,試圖從他臉上讀出什麼,“不過,男主定的是蔣星文。”
了覺神情自若地喝了一口龍井,玄乎吧啦地說道:“去或者不去都在于你自己。”
林移聽完,面色一下子沉了下來,眉眼間籠罩着化不開的陰雲,周圍氣壓也明顯低下來。
方豫悅明顯感受到此刻林移心情非常不愉快,隻見林移沉默片刻,繼而重重将瓷碗放在桌上,力度之大,砸得碗底飛出一小片碎瓷屑。
他壓低聲音,每一個字咬牙切齒地往外蹦:“汪老師是你父親,他被蔣星文害死了,你就這麼置身事外,無動于衷,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
了覺淡淡道:“事情都過去了,他心髒病不是一天兩天了,不能全怪在蔣星文頭上。而且不論我做什麼,人死也不能複生。林移,我勸你不要意氣用事,也離蔣星文這個人遠一點。”
“不,隻要蔣星文還在這個圈子裡一天,還滿面紅光招搖過市一天,就永遠不會過去。隻有你這種鐵石心腸的人才會覺得沒什麼大不了。”林移眼眶燒得赤紅,他緊握着拳頭,渾身簌簌發着抖,他一字一頓地說,“我遲早會讓他身敗名裂,為自己做出的事付出代價。”
了覺見勸不住林移,也不再說招惹他的話,跟他東拉西扯了一通,見林移心緒逐漸平複,又從身後拿出一個巴掌大小、長方形狀的小盒子,遞到他面前,像是哄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子:“你看,這是什麼?為了這東西,我專程下山一趟,差點破了戒,真是太罪過了。”
林移眨了一下眼睛,怔愣道,“這是?”
他兩手接過小盒子,随後反應過來,支吾着問:“你,你不是說老師的東西都燒了嗎?”
“前幾天跟我媽打電話,她說還留着,我擔心她觸物傷情,不如拿給你留個念想。”了覺看着林移,意味深長地說,“是自己留着,還是做個順水人情送給别人,就随便你處置了。”
林移不置可否,淡淡說:“謝了,改天請你吃全素宴。”
然後他掂量了一下小盒子,将其交給方豫悅:“東西拿好,我後半輩子就靠這玩意兒去博了。”
方豫悅吃了一驚,見了覺略微無奈地笑了笑,隻好珍而重之地将東西收好。
林移跟了覺話不投機半句多,拿到東西就要走人。
了覺叫住林移:“還有一件東西,是貧僧專門替你求來的,你常年在紅塵奔波,性格乖張不知變通,不懂進退法度,容易招惹是非。此物開過光,可保你逃掉一劫。”
林移不喜歡了覺對他的評價,但此人還算有心,抵消了不爽,正要說話,了覺接在後面說:“拿走後,你我塵緣已了,不用再來找我了。”
這句話徹底把林移惹毛了,他氣得腦子嗡嗡響:“汪秃子,你什麼意思?我來找你還需要經過你的同意?”
了覺不欲與他争辯,朝他彎了彎腰,不再說話,将一個灰色的小錦囊放在石桌上,拿起靠在牆壁上的掃帚,繼續一絲不苟地掃起地來。
“什麼破玩意?一串珠子就想把我打發了?”林移氣嗖嗖地打開錦囊,看見裡面躺着一條南紅手串,他想直接把珠子掼地上,可是沒忍下心,于是招呼方豫悅過去,抓住他的手,直接将手串往他手腕裡一套,大聲地朝了覺說,“送給你了!我才不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