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典旁邊還立着一位高高瘦瘦,清冷貴氣的青年,不知道哪位新人演員。
或許是在商量新電影的拍攝。
方豫悅看林移停了一下,視線朝前方望過去,不禁也呆了一瞬。
緊接着他回過神,問林移:“怎麼不走?”
林移按住他的胳膊,壓低聲音說:“是賀導,你說我要不要上前毛遂自薦一下?本來我打算過幾天再次登門拜訪,不過有很大概率他不會見我。今天是瞎貓撞上了死耗子,天上掉了塊大餡餅,不撿的話都對不起自己的良心,寶貝兒,這頓飯估計是吃不成了,改天再請你。”
他隻是随便問一句,并沒有聽方豫悅意見的打算,深吸幾口氣,做足了心理建設:“我得去為自己争取一下機會。”
方豫悅隻是後退半步,像是躲什麼人似的:“那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那可不行,”林移牢牢抓住方豫悅的袖子,“我一個人緊張。”
“……”
方豫悅嘗試掙脫林移的手,沒掙開:“我知道了,陪你,先松開。”
賀典一路引着姚慕往前走,臉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熟悉他的人知道他很少對人這麼客氣。
他還沒畢業的時候,拍過一部紀錄片,講述他的家鄉,拿了當年度的最佳紀錄片,也是唯一一個二十歲就拿到此項殊榮的導演。
畢業後他專注于拍電影,他最擅長拍被邊緣化的小人物,天橋下遺忘自己姓名的撿破爛的老人,長期遭受家暴最後精神失常殺夫殺子的婦女,被抛棄在落後鄉鎮通過網絡感受時代的割裂與困頓的留守兒童……他的鏡頭有他拍記錄片時的冷靜旁觀,仿若一把手術刀,也像是一枚通紅的哭泣的眼睛,直面現實,直面罪惡。
國内外電影類的大獎他幾乎已經拿了個遍,捧出了好幾位影帝和影後,他拍電影從來不考慮是否賺錢,對外宣稱是理想主義者,拍電影隻為了自己的良心。
他的名頭家喻戶曉,許許多多的演員,不論是一線還是十八線,為了他影片中一個小小角色而搶破頭,更有甚者不要報酬還願意倒貼。可賀典從來不看關系,隻看演員是否有潛力,是否能将角色演好,他從事電影行業十幾年,隻為一個人破過例。
但這個人放了他鴿子。
此時這個放他鴿子的人偷偷摸摸地跟在他身後,一邊的服務員正神色複雜地看着林移。
“你忙你的,我跟賀導還有事要聊,話題比較機密,不用跟過來。”林移胡說八道,試圖把服務員支走。
服務員大概已經認出了林移,下意識以為他和導演是一起來的,抿嘴一笑,禮貌地離開了。
姚慕在外地讀大學,這次來安津市是來打全國橋牌錦标賽的。
他年紀輕輕已經是高段位的橋牌高手,經常去各個地方打比賽,有他在的場合隻要隊友不那麼拖後腿,他都能赢,在圈裡小有名氣,被戲稱為“牌神”。
而賀典平時除了拍電影,最大的興趣愛好就是打橋牌。
賀典專程去看過他比賽,發現此人打牌時有種不符合他年齡的沉穩,有心想要結交。
于是他在賽後想找對方聊聊,交換聯系方式什麼的,結果半路被一個人高馬大的保镖模樣的人攔了下來。他當時還挺納悶,一打橋牌的,派頭這麼大,還雇了保镖暗中保護。
後來他才知道,姚慕是姚邁航運CEO的獨子,正兒八經的超級富二代。表明自己身份後,姚慕才遞給他一張私人名片。
姚慕安安分分地在國内讀書,課餘時間打打比賽,無不良嗜好,安靜低調,是富二代裡較為清奇的人物。
賀典約他打橋牌,他一點架子也沒有,有空就跟他來幾局。一來二去兩人就認識了,當然,賀典沒從姚慕手裡讨到過絲毫便宜。
這次姚慕來安津,賀典正好閑下來了,于是請自己這忘年交來陳年飯莊吃頓便飯,也是手癢,想找他切磋幾把。正問姚慕比賽期間住哪兒,主辦方有沒有安排酒店,屁股還沒坐熱,就聽見包廂的推拉門“嘩啦”一響。
他頭也沒擡,以為是服務員,于是說:“先不着急點菜,我們等會自己掃碼點單。”
然而“服務員”并沒有離開,反而把門“嘭”一聲帶上了。
“哎,你怎麼回事兒?”賀典心想誰這麼沒有眼力見,詫異地擡眼,正好與林移那張略帶窘迫的臉撞了個正着。
“賀導,”林移也不管現場還有其他人,臉憋得通紅,飛快地說:“上次的事我感到非常抱歉,後來聯系您,您已經把我拉黑了,本來打算過幾天登門拜訪,沒想到能在這裡遇到您。我真誠地對您說聲抱歉,并懇求您再給我一個機會。”
林移說完深深朝賀典鞠了個九十度的躬,标準得能拿直尺量。
賀典都懵了,坐在旁邊的姚慕也有點發懵,他懵不是因為看見林移宛若一朵奇葩上來就一通賣力地道歉,而是看到了離家出走的方豫悅。
姚慕瞳孔微張,震驚之餘又十分詫異。
傳聞這人離家出走時隻帶走了一條狗和一張身份證,至今下落不明。
他原本以為方豫悅會找他那些朋友們幫忙找個落腳的地方,誰知道這家夥吃了秤砣鐵了心,硬是沒聯系他們當中的任何一位。
他十分好奇,這人平時不愛說話,總一副高高在上、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怎麼會做出離家出走這麼幼稚荒唐的事呢?還有他跟這個喋喋不休的漂亮奇葩是什麼關系?
姚慕憋着一肚子的話剛要開口,方豫悅朝他搖了搖頭,用眼神示意他閉嘴,先裝不認識。
他心想,有意思。于是閉上嘴,在一旁按兵不動,靜觀其變。
賀典是真的蒙圈,嘿,這人不是不擇手段跟男人炒CP、拒了他試鏡邀請、把汪信骞一張老臉當地闆踩的大人才——林移嗎?
林移簡直太陰魂不散,他見縫插針地出現自己會在場的無數場合,死皮賴臉,沒有一點羞恥心,他曾經确實想要給他機會,明明是他自己先放棄,後來三番兩次來找我,他這麼有手段,不知道從哪兒得知他今天會請姚慕吃飯,竟然追到了這裡。
賀典心裡那一點即将被遺忘的不快活,來了個拖拉機轉彎,卷土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