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進北鎮撫司本來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趙長安當然想好好留在北鎮撫司。
他想了想,“我等會兒要去案卷室。”
沈昭昭并不在意他要去哪裡。
那個地方隻要不是像诏獄那樣血淋淋的還有斷掉的手指頭的地方就行了。
她可不想一個不當心,又被趙長安這個小胖子拐到诏獄那種可怕的地方去了,然後再被吓暈一次。
但是幸好。
趙長安并不去诏獄。
說是要去案卷室整理案卷。
于是沈昭昭放心地說,“我跟你一起去。”
靜了靜,又飛快地補充道,“我要去找份案卷。”
一起去?
沈昭昭同趙長安一道去了北鎮撫司的案卷室。
讓她詫異的是,屋内還有一個人。
他們推開門的時候,他正伏在桌子上奮筆疾書。
見到陸絕的這張臉的時候,還吓得立馬就站了起來,手都緊張地不知道往哪裡放,聲音也結結巴巴的,“陸……陸指揮。”
沈昭昭又在心裡罵了陸絕兩句。
一個兩個的,見到了他都像見到了鬼一樣。
可見平時沒少闆着臉到處兇人。
這個叫王留的少年,說是同趙長安一起新進的北鎮撫司。
看上去也是十三四歲的模樣,和趙長安差不多大。
就是膽子好像沒有趙長安大,見到她怕成這個樣子。
趙長安就不怕她。
北鎮撫司的案卷室很簡陋。
屋内除了一張桌子,便是滿滿當當的架子。
所有的案卷均已經整理成冊,一摞一摞地放在架子上。
屋子的最左邊有一張長桌子,上面同樣堆滿了案卷,有一摞一摞地,也有兩份散開就這樣放在桌面上的。
桌子還算大,對面的兩房各擺了兩張椅子,她進門的時候,這個叫王留的少年就坐在椅子上寫字。
她和氣地擺了擺手,示意他坐下。
“你們該做什麼做什麼,不用管我,我就是來找個案卷。”
沈昭昭見那個少年還是一動不動沒坐下。
便繞過去開始裝模作樣地找案卷。
沈昭昭不知道的是。
他之所以這麼害怕陸絕。
除了陸絕的權勢、手腕以及那些廣為人知的事之外。
還因為,進北鎮撫司的第一天,就見識到了陸絕的可怕。
他們這一批剛進北鎮撫司的那日。
就有幸看到了陸指揮審問犯人。
起初審問的并不是陸絕,而是一個姓于的都頭。
那個于都頭派頭擺得很足,開頭就說他嘴幹,頤指氣使地叫他們去給他泡壺茶來。
诏獄很暗。
他們這幾個新來的站成一排,忐忑而又緊張地看着于都頭讓上刑。
于都頭軟硬兼施。
上了幾鞭子之後,便說他不過是個小喽喽,何必這麼賣命。
隻要招出背後指使之人,就可以從輕發落。
犯人沒吭聲。
隻能繼續抽鞭子。
依舊沒招,便換個刑罰。
不過半個時辰,他們已經見識了許多這輩子想都不敢想的各種血腥恐怖的刑罰。
最殘酷的是水刑。
結束的時候,犯人都已經全身癱軟痙攣,鼻孔嘴巴鮮血流出。
他們光是看着,就已經頭皮發麻。
但是就是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他卻仍舊一聲不吭不肯說出真正的主謀。
他們聽到于都頭罵了句什麼。
好像是句什麼,媽的,賤骨頭還不招,這麼多人看着,真丢老子的面兒。
而後換了個人抽鞭子。
打一會兒,審一會兒,再打一會兒,再審一會兒。
正拿這個犯人沒辦法的時候,來了一個人。
他先是從裡間走出來。
遠遠望過去,穿一件黑色勁裝,越發襯得身材挺拔修長,高不可攀。
光線太暗,看不太清他的面容。
但明明滅滅中,讓人觸目驚心的是,他的半邊臉上全是血。
滿目鮮紅,可以想象剛經曆了一場殘忍而血腥的暴虐。
他一邊走一邊慢條斯理地像是用帕子擦着手上的血迹。
擦手的動作有多平和安靜,那滿臉的血就有多令人發涼。
他身後的副使端了面盆過來。
他用手掬着水往自己的臉上潑,“招了嗎?”
于都頭知道是問他的,連忙回話。
“他不肯招,屬下已經什麼法子都使了。”
他沒有說話。
繼續掬着水往自己的臉上潑。
直到,盆裡的清水已經全然染上血色,他接過副使遞過去的帕子擦了擦手。
而後旁若無人地在于都頭的椅子上坐下。
手指揉了揉眉間,面上有些肉眼可見的疲倦,
周圍很安靜,隻有偶爾響起的犯人痛苦的呻吟聲。
他随意翻了翻被放在一旁的案卷。
問了一句這人是否有一個幼女,好像還不到四歲。
聽到肯定的回答之後,他說了句,可惜了,這麼小就沒有父親了。
話音剛落。
他們便看見原本一動不動的犯人手指顫了顫。
似乎隻是閑來問了一句,而後那人揉了揉眉心。
便叩了叩手指示意身後的副使直接動手。
并讓于都頭不用再審了。
道是已經知道是誰指使的了!
不招就算了,反正北鎮撫司抓人也不講證據。
就是這輕飄飄的幾句話。
那吊起來的犯人突然睜大了眼睛。
大牢内響起他氣若遊絲卻驚恐的聲音,“别!我說!我說——”
“晚了。”
他的聲音空冷而幽深,像是裹挾着無盡的惡意與危險。
“已經給過你機會了。”
一直站在陸指揮身後的副使說道。
随着他的這句話,那犯人一聲慘叫,驚駭地瞪大了眼睛。
喉嚨處。
正精準可可怖地插着一把匕首。
诏獄的光線很暗。
但是他們卻清晰地看到了那人眸底的冷光。
以及他最後落下一句“廢物”就離去的潇灑身影。
于都頭垂着頭站在原地。
一句話都不敢說。
此時已經全然沒有了最開始時的嚣張。
當日。
他們知道了那人便是北鎮撫司的指揮使,陸絕。